隔着一条街,双方都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可是几年前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流并不愉快。

凌澈收回了目光,只专心看着眼前的人:“你们现在去哪里?别忘了你几天后就要进组。”

谢蕤回来干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棠舟在想什么。

节目播出后凌澈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好在……有些事情他已经有了些头绪,不至于在站在完全被动的位置。

许棠舟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只看得到他一个人一样专注。

明明带了酒意,许棠舟说的话也不颠三倒四,还条理分明:“去酒店,没忘。”

凌澈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

思绪百转千回。

这次可能没办法等许棠舟自己想起来了,谢蕤肯定马上就会把事情都告诉他。

“你要去吗?”许棠舟是想和凌澈在一起的,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装了什么,竟然提议,“我们开房,住一间。”

凌澈:“……”

许棠舟思考着,补充了一句:“你放心,盖棉被,纯聊天。”

“谁要和你纯聊天。”

凌澈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因为谢蕤走过来了。

许棠舟蓦地觉得后颈空荡荡,只想和凌澈在一起更久一点才好。没等他醉言醉语再说什么,谢蕤就站在他身侧,先微笑道:“小澈,好久不见,祝贺你,今晚的演唱会很圆满。”

作为母亲,谢蕤到底更按捺不住一点。

凌澈比几年前还要高上一些,身上的气势愈发逼人,s级的烈日信息素直接而凶猛,让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知道这是在宣誓主权。

“阿姨好。”凌澈几乎是俯视着这位长辈,淡淡道,“崽崽今晚喝了点酒。”

谢蕤看出来了,道:“好的。”

许棠舟跟着谢蕤走了。

他走几步还回了头,似乎在想凌澈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走。

出租车消失后,凌澈才转过身往回走。

应宸站在不远处,等他走近了,开口道:“那女人是他妈?”

凌澈:“嗯。”

应宸:“长得挺像。”

凌澈冷道:“你出来干嘛?”

“瞎几把逛逛。”应宸跟在他身侧,“看看以前把你甩了的人这次怎么把你弄回去的。毕竟在演唱会上告白这种事,只有十几岁的人才做得出来,我看你怕是都有点疯了。”

凌澈看他一眼。

应宸指指耳朵,笑而不语——无聊的绝对音感骂人游戏,凌澈玩过一次。

“的确是十几岁的时候想过的事,不过他都忘了。”凌澈站住脚步,懒洋洋的警告,“只要你不大嘴巴,他就不会知道。”

应宸嗤之以鼻:“我才没那么无聊。诶,对了,我们刚才在猜许棠舟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莫潇他们猜是甜的,至少也该是种果香。我猜是花,你不是喜欢花?”

凌澈挑眉:“这还不无聊?”

应宸说:“说说,到底是哪种神奇的信息素,才能吸引你这种s级alpha的注意?追得死去活来,反反复复。”

应宸随口一问,并不觉得凌澈会告诉他。

这个年代,omega的信息素味道,早已成了个人**,像生辰八字一样,除了必要用途不会随便昭告天下。

凌澈却告诉他了。

这晚应宸除了不知道许棠舟的酒量,总体还算把人照顾得不错。

“是新雪。”

凌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编号20354,世界上只有五例。”

“高难度啊。”越靠后的编号越难契合,应宸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调侃一句,“澈神,你真喜欢自我折磨。”

“你爹乐意。”进屋前,凌澈不屑道。

许棠舟一觉醒来头疼欲裂,谢蕤一大早就给他叫了醒酒汤。

喝了一碗以后,许棠舟又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但他几乎没怎么喝过酒,人还是有点萎靡不振,只隐约记得昨晚和应宸他们去了会所,黄千带他和大家认识还喝了酒,后面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他好像见到了凌澈了,又好像没有。

他连自己怎么来酒店的都没有印象。

一醒来,手机上就有几个未接来电,有乌娜娜的,也有黄千的。

许棠舟回复时发现黄千已经知道了他和家人在一起,还和他说今天没什么事,让他好好休息。

颈环被他自己取下来放在床头,他脖子后面的咬痕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但还是有些许痕迹,谢蕤发现了这点却什么都没问。

昨晚看见凌澈,她差不多就猜到了他们目前的发展程度。

谢蕤一个头两个大,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还会遇见。

“我明天还得走。”谢蕤一脸疲惫,揉了两把脸,“所以我们今天就得把这件事说好。”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许棠舟。

许棠舟坐在床上,脑子不怎么转得动,只想就这样当个赖床的肥宅。

他再也不想喝酒了。

所以喝醉酒这种事这么令人难受,许尉以前为什么还老是买醉,害他每次照顾喝醉的许尉,都以为醉生梦死是一件很爽的事。

许棠舟问:“这是什么?”

谢蕤示意他把文件打开:“你先看看。”

许棠舟打开文件,映入眼帘的是标题文字是:ao性别生物契合度检测报告。

他疑惑着往下看。

alpha那一栏,姓名是两个星号,这说明被检测人保密,但信息素编号处写着:16,s级抽象化,烈日。

他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凌澈,他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omega那一栏,毫无疑问写着他的名字。

姓名:许棠舟

信息素编号:20354,新雪。

许棠舟明白了什么,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那一长串检测过程和说明,直接跳到了最后的结果处。

那一栏写着:契合度18%。

最后签名处,写了他的名字,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笔迹。

他呆住了。

谢蕤在说什么,他好像听不见,只觉得有一阵阵的耳鸣。

一个是极为靠前的16,一个是极为靠后的20354,有这样的信息素编号的两人竟然遇到了。那几率是多少?他数学不好算不出来。

经世界卫生组织公布,全球ao性别平均契合度为65%,而决定一位alpha能否彻底标记一位omega的最低契合度是43%。

这意味着,他们那18%的契合度,不仅相较于世界平均线来说低得可怕,更是注定了凌澈永远无法将他彻底标记。

这就是说,哪怕在大街上随便抓一对素不相识的ao,都不可能出现这么低的契合度。

谢蕤心疼极了。

四年前的情景重现,许棠舟忘了,她还没有。

她记得当时许棠舟拿到结果时的反应,也记得那对许棠舟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她非常不愿意再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可是令她惊讶的是,许棠舟微微缓了过来,第一句话却是问:“凌澈……知道吗?”

谢蕤疑惑:“你们还没聊过这个话题?”

她拿出这份报告,只是担心他们太一意孤行,想要用这份事实来让许棠舟看清楚情况。

许棠舟点点头:“嗯。他只以为我失忆,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我们以前的关系。所以……我们当年是因为这个才分手的吗?”

他前几天打电话问过父亲,但父亲那几年就忙着酗酒,连凌澈和他交往过都不知道,能问出原因的人只有那几年带他在首都进入秀场的谢蕤。

谢蕤沉默了一会,还是告诉他:“崽崽,是我让你们分手的。”

许棠舟:“???”

什么意思??

“你那时候很听话。”谢蕤道,“你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就听我的和凌澈提出了分手。你还编造了一个谎言,告诉他你遇到了一个匹配度80%的alpha。”

许棠舟猛地抬起了头。

难怪!

难怪那次在苏里兰夏月出事的那个晚上,凌澈会问他那句话——“假设你是一个刚完成分化就进入发情期的omega,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如果,恰好有一个契合度高达80%的alpha在场呢?”

他的回答是他会去医院。

然后他反问了凌澈这个问题,凌澈的回答他记得很清楚。

许棠舟的心好像掉进油锅里一样,被煎熬得五脏六腑都发疼。他幻想过许多种他们分手的原因,却从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他竟然那么容易就和凌澈分手了!!!

还说了那样的话!

“我希望你这次也能这么做。”谢蕤道,“我专门跑回来,就是怕你们脑子不清醒。”

许棠舟还在不可置信中,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呆地坐着。

这也太容易了吧?!这样就分手??

“崽崽,你听我说。”谢蕤见他这样,语重心长地说,“从你出生起,我们就知道你是一个omega了。你有omega的性别特征,有生歹直腔,有腺体囊。普通的omega十二岁就能开始分化,但是你长到十六岁都还没什么反应,就顾着长个子,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的信息素可能会很少见。果然,你一分化,我最担心的就事情发生了……”

许棠舟眼圈发红。

“你和凌澈分手以后很不开心,所以你失忆了以后我就没再和你说过这件事。天意弄人,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能遇见,还能走到一起。我以为你拍个广告而已,他早就如日中天,你不至于再和他有交易……是妈妈错了。”谢蕤话锋一转,“凌澈也有错。他明知道结果还这样做,是对你不负责,也是对他自己不负责。”

“不,凌澈没错。”许棠舟忽然正色,转头认真地看着母亲,“是我当时太自私了。”

对于母亲说的“听话”,他心里有一百个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是因为年纪小没有担当,还是因为不够爱对方,不管怎么样他都真的错得离谱。

他真的伤害了凌澈,凌澈第一次见到他的反应,他终于搞清楚是为什么了。

任何被伤害过的人都会那样吧,恨不得再也见不到对方才好。

谢蕤听他这么说,脸色微变:“怎么会是你自私?你做得很对,难道你忘了我和你父亲的悲剧?”

谢蕤站起来,有些暴躁地转了一圈,自己点了支烟冷静了一下。

“我以前也不相信所谓信息素羁绊。”她说,“可是事实证明爱情与信息素缺一不可。你知道低于世界契合度平均线,还因为爱情去结婚的ao夫妻百分之九十九会离婚吗?”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是那百分之一。我和你父亲的契合度只有42%,就比最低契合度低了1%,看上去很有希望是不是?因为无法彻底标记,我甚至婚后还每年都开开心心去打抑制剂,直到我三十二岁那样产生了耐药性……发情期来了。那一周是我们彼此都最不愿意回忆的一周。”

许棠舟还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

他记得父亲告诉他,他们去度假了,消失了整整一周才回来。

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

“第二年。”谢蕤道,“比第一年还不如。”

吵架、互相抱怨,没有了信息素的羁绊,他们不得不得面临爱情消磨的事实。

许尉开始酗酒。

他从那时退役,正式自暴自弃,谢蕤也不再回家。

许棠舟的童年算不上美好。

两人互相折磨着不肯放手,直到前几年许棠舟出了事,许尉才真正同意了离婚。而谢蕤虽没有再婚,但已经找到了契合度适合的人,再也不用受发情期折磨。

谢蕤说出这次回来的目的:“所以,我不是要逼你们,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趁现在感情还不深,长痛不如短痛,像上次一样快刀斩乱麻最好,你们都还会遇到其他合适的人。千万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

他们尚且不行,更别提许棠舟与凌澈那夸张的18%了,连医生都无法相信会有这么低的契合度出现,接连做了三次检测。

“好了。”谢蕤看了看表,“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明天我还要工作……”

“是不是你不够爱爸爸呢?”

谁料,许棠舟静静听完,神色渐渐归于平静,还问了这样一句话。

谢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许棠舟坐在床头,肤色几乎白得透明了,宿醉让他有黑眼圈,但他身上那股冷意,比过去来得还烈,他已经长大了。

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冷漠,也不是故意要扎母亲的心。

他只是陈述事实:“你常常一消失就是一个月,回来的时候也不和爸爸待在同一所房子里。你说你要忙工作,所以你几乎不往家里打电话,你会忘记他的生日,也从不陪他出席重要场合。你在家的时候不怎么和他说话,他和我去看完电影再回家你都没发现我们出去过。连我失忆后的那几年,你少有的几次回家也只是为了和他去办离婚。”

这一次许棠舟竟没有上一次听话。

谢蕤怔住。

“我觉得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许棠舟想得很清楚了,他说,“你有空的话可以看看我们这次录的节目,里面有一位嘉宾叫陆承安。他是alpha,恋人却是一位beta。还有,凌澈的妈妈也是一位beta。他们都没有信息素羁绊,一样很恩爱,这些你都可以去查的。”

谢蕤坐下来,神色严厉:“可是你不是beta!你的生理构造就决定了你天生对彻底标记带有期盼!”

不管o权主义者怎么发动平权运动,身为omega就得接受这是属于omega的生理事实!

许棠舟耳朵慢慢红了。

他说:“妈妈,我只对凌澈有期盼。”

谢蕤又怒又气:“你太天真了!你以为alpha不是一样的吗?!他也会不断尝试彻底标记你,直到完全失望为止!”

“不,凌澈不一样。”

许棠舟摇摇头,说,“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我们的契合度很低,却还是愿意靠近我。”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不去看谢蕤的表情,许棠舟继续道,“爱不应该只和信息素有关。”

这是凌澈说过的话。

哪怕像现在这样,只能咬一口,也是好的啊。

他的alpha,他自己会争取回来。

还没开始,怎么可以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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