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庞帝克既没被拖也没被开罚单,就在汽车站那儿等着我们呢。手提箱一动不动地挤在后座的地上。卡洛琳惊讶不已,不过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那辆车仿佛有什么东西可以激励信心。

往回市中心的路上,卡洛琳告诉了我吉特跟她讲的话。我在楼下玛德琳·波洛克的公寓里时,吉特叫卡洛琳到厨房里去,说是要抄食谱给她,其实是要说一些见不得人的八卦。她神秘兮兮地说,那位死掉的玛德琳·波洛克不是什么好女人。

“吉特说得很暧昧,”卡洛琳说,“我不知道那个波洛克到底是不是妓女,不过我得到的印象是,她的生活似乎绕着男人转。吉特每次碰到她都看见她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我想她的房租就是那样付的吧。”

“并不令人意外。”

“哦,不过我倒是挺惊讶的,”她说,“我没见过波洛克,不过根据你的形容,她应该不是个偷偷摸摸的人。你口中的她好像可以在老电影里扮演坏心肠的狱卒似的。”

“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她可以演《飞越疯人院》里的护士。”

“伯尼,我承认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会去找她,因为我从来没关心过这样的事情,不过她听起来不像是靠身体付房租的人。”

“你没看过她的抽屉和衣橱。”

“哦?”

一辆出租车忽然停在我们前面。我把方向盘往右打,敏捷地绕过它。毫无疑问,我想,这辆庞帝克和我是绝配。

“很多性感内衣。”我说。

“哦?”

“少得不能再少的布料。枣红色薄纱和黑色蕾丝边,罩杯的布还可以掀开。”

“男人会为之疯狂吧?”

“可以想见。还有一些吊袜带、几件紧身束腹,不过得是工程系的毕业生才搞得清楚那是用来干吗的。”

“紧身束腹?”

“还有几双跟有六英寸高的长靴,一大堆皮做的东西,还有装饰着金属扣的各式手环和脚链。”

“开始有眉目了。”

“真的吗?还有呢,那活色生香的小衣橱里放着贴身黑色橡胶皮衣,一整套的皮鞭和铁链,或者委婉地说,有一抽屉类似军事用品的东西。”

她的手捻了一下想象中的小胡子,“这个波洛克,”她说,“是个变态。”

“是某个变态在现实生活中的情妇,”我说,“看到这些怪异的事,还真是越来越吸引我了。”

“我很惊讶这些事没上报,‘东城施虐狂杀人事件’——这应该是《每日新闻》随便哪一天第三版上的好标题。”

“我想过那个问题,但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啊,卡洛琳。我第一次到那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布置得很有品位的公寓。记住,警方认为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案子,一个女人在她的公寓里,因为碰巧撞见正在行窃的贼,所以被射杀了。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搜她的公寓。而且她的确是住在那里的,那不是她的办公室。她穿着家常衣服,厨房的碗橱里放着盘子,浴室镜子后的柜子里放着牙线。”

“有没有找到现金?有珠宝吗?”

“厨房里有个罐子是她平常放零钱用的。在卧室的一个抽屉里随意放着一些珠宝,不过看起来都不值几个钱。我什么都没偷,如果那是你问这个问题的重点的话。”

“我只是好奇。”

我们的身后传来警笛声,我靠向路边让他们先走。一辆蓝白相间的巡逻车与我们擦身而过,疯狂地哀鸣着,同时飞快地闯过一个红灯。我在这个红灯处停下来,就在我们等它变绿的时候,两个巡警就在我们面前穿过马路。留八字胡的那位正耍着他的警棍。有那么一会儿他转过身来正好看着我们,卡洛琳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直到他和他的搭档过了马路为止。

“天哪。”她说。

“别担心。”

“我几乎可以在他的脑袋上看到一个灯泡的图样了,就像漫画里一样。你确定他没认出你?”

“确定。不然他会走到车子这边来瞧个仔细。”

“如果那样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闯红灯吧,也许。”

“天哪。”

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话题。“我想要给你一个礼物,”我说,“一件皮草,非常时髦的。”

“我不喜欢皮草。”

“这件真的很棒,上面的牌子还是阿尔文·坦尼伯姆的。”

“这么棒啊?”

“他是最好的皮草设计师,我对皮革不怎么了解,不过我知道什么是好牌子。这件非常漂亮,我想是加拿大林克斯的毛吧。怎么了?”

“那是一种猫,伯尼。别告诉我它有多漂亮了,林克斯跟山猫差不多,穿一件林克斯的毛皮做的外套,就好像拥有一个人皮做的灯罩一样。它们到底美不美已经不是重点了。”

又一阵警笛声在远处呜呜叫着,那是救护车的声音。近来救护车警笛的声音变得像战争片中德国纳粹秘密警察的一样。

这个想法和卡洛琳人皮灯罩的画面混在一起之后,使我不得不再换一个话题。“假发在那里,”我急忙说,“橘色的,她戴去书店的那一顶。所以并不是迷药把我弄恍惚了,的确是她买了维吉尔的《牧歌集》。”

“她一定是怕有人认出她来。”

我点头,“她可能是先戴着假发来买书,免得我在下一次的会面中认出她,不过那不太合理。我认为她是怕威尔金认出她来。他们一定互相认识,因为是他叫我到她的公寓去的,不过我希望能有更实际的证据去证实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譬如?”

“照片,譬如说,我本来希望找到一堆能讲故事的照片。有一衣橱皮鞭和铁链的人应该很会用拍立得照相,可是我一张都找不到。”

“如果有照片,那个凶手也可能已经拿走了。”

“可能。”

“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照片,如果她一次只跟一个人做,那么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负责拍照啊。你看到照相机了吗?”

“一台都没有。”

“那么也许根本就没有照片。”

“也许没有。”

我转向十四街,朝西开去。卡洛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在红灯前停下来,转头看她正端详着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心事重重。

“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她说。

“我知道怎么开锁,仅此而已。”

“还有别的。”

“只是你的想象罢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原本非常紧张,但是你现在已经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了。”

“只是自信,以及一种幸福的感觉,”我告诉她,“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在她公寓附近有一个合法的停车位,至少早上七点之前是合法的。我把庞帝克停进去,拿了手提箱上楼。

猫咪在门口迎接我们。“好孩子,”卡洛琳说着伸手去摸它们的头,“有人打电话来吗?你们有没有照我教你们的记下来啊?伯尼,如果现在不适合喝酒,那么卖酒的广告可就误导我们太多年了,你要喝点吗?”

“当然。”

“苏格兰威士忌?加冰?加苏打?”

“要,要,不要。”

她准备酒的时候我打开手提箱,然后坐下来好好地放松自己,喝了好儿盎司的威士忌。我等着让酒精松弛我绷紧的神经,不过还来不及起作用我就突然站了起来。

卡洛琳对我扬起了她的眉毛。

“车。”我说。

“怎么了?”

“我想把它放回我发现它的地方。”

“别开玩笑了。”

“那辆车帮了我不少忙,卡洛琳,我要还这个人情。”

我站在门口,把手伸到背后的外套下面。在我裤腰和后腰之间夹了一本书,我把它抽出来放在桌上。卡洛琳看看它又看看我。

“我不在的时候给你读的。”我说。

“那是什么?”

“唔,”我说,“不是维吉尔的《牧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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