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承认

录音笔十几年来保存得很好。

田文冕应该有仔细研究过,损坏了部分外壳,但没有损坏里面的零件。

技侦人员很快将音频文件完整地读取出来。

一群人坐在会议室里,拉上窗帘,紧闭大门,隔绝所有的杂音,开始听取里面的内容。

孔钟灵,十一年前不幸死亡的记者。

她有随身携带录音笔的习惯,这一支,是案发前几天她刚刚购置的新工具。

在遇害时,她正坐在遮雨的凉亭里,记录当天晚上发生的事。

背景里有雨滴砸落在地面破碎四散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各种脚步声与遥远的车笛声。

女性低缓的声线在空气里震动,重现了那个下着大雨的混乱夜晚。

她心情很好,报告完当天采访的进展后,低声吟唱起来,在断断续续的旋律中,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第一段音频播放完毕。

杂糅的背景音戛然而止时,犹如大海的潮水从边界褪去,仅留下一片空旷的沙地。

会议室里出现一种空荡荡的安静,刑侦支队的众人都生出一种类似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们日以继夜地追查、寻找真相,可是当真相平静地来临的时候,他们却无法平静地接受了。

有些遗憾,也有些怅然若失。

有种终于走到了终点的庆幸,又有种不甚圆满的难过。

结案了。

这次真的可以结案了。

……可是已经太晚了。

离开了太多人。

这一切太造化弄人。

昏暗光线中,人影互相靠近,渐渐响起一些细碎的私语,伴随着沙沙的书写声此起彼伏。

技术人员很快点开前一天的录音记录。

众人再次噤声,捕捉音频中的关键信息。

许久后,窗帘重新拉开。

刺眼的光线照进窗户,同时涌进一阵清新的风。

视野与嗅觉的开阔,驱散了室内的部分沉闷。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前座,等待何川舟的指示。

何川舟两指夹着一支黑色的笔,习惯性地旋转笔身,指尖被划出一道黑色的印迹。

片刻后,她翻过手掌,将笔重重在桌上一扣。

那一声清脆的响动,打破满室寂静。

不算高大的身影站起来,挺直了脊背,带着领导者的威严。

她用低沉的声线叫了一声:“谢奇梦。”

谢奇梦起身立正,大声应道:“在!”

·

朱彦合极不配合,被警察押着走进来时,还在不断叫嚷。

“为什么又找我?

怎么又叫我!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街上打人的事我认了,你们不能老拿别的案子审问我!听见了没有!赶紧起诉!开庭!我不要住在看守所!”

他还穿着早上的那身囚服,身上有一股汗味。

刚从毒瘾里缓过神,没多大力气,连脖子上的抓痕都是新鲜的。

两位青年警察不容抗拒地将他按在桌子前面,挣得锁链锵锵作响。

谢奇梦冷眼看着朱彦合耍无赖,等了一阵,见他还不消停,用文件夹砸了下桌面,警告道:“够了啊,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朱彦合停下动作,吸了吸鼻子,斜睨着他。

一眼认出他是个资历尚浅的警察,面带些许不屑道:“怎么是你?

那两个女人呢?”

谢奇梦嗤笑:“你以为这什么地方?

还允许你点单啊?

二十年多人套房居住权,可能都配不上你。

给我坐好了。”

朱彦合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肆意的笑。

然而那种笑容里看不出任何高兴的意味,只是纯粹地做着僵硬的表情,以掩饰自己的内心。

他调整好姿势,正对着他们,第一次精神地抬起自己的头,像是等待他们宣判结果。

谢奇梦朝边上的人点头示意,那位警察利落按下电脑中的播放键,就挺一道女声在房间里响起。

他们截取的,只是很简短的一段音频,前后不足三十秒,却清楚记录了孔钟灵遇害面临的情况。

技术员设置好重复播放的模式,让死者离世前最后的一句质问不停在房间里回荡。

朱彦合起先还有波动,听到后面的时候,彻底安静下来,表情已经很平静。

他歪着头,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门板上,神情全然不似刚进来时那般嚣张。

随后,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胸腔震动,发出一声声的怪笑。

谢奇梦观察着他,示意同事先将录音关了。

声音停止,跟木锯一样切割着朱彦合的酷刑也终于结束了。

朱彦合吐出一口气,颓丧地倚在桌子前。

当最恐惧的事情到来的时候,他感受到的竟不是恐惧,而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居然真的有?

你们那么快就找到了?”

朱彦合眯着眼睛笑了笑,“看来真是是命运啊。

她死那么多年都没放过我。”

谢奇梦翻开笔记本,询问道:“朱彦合,帮助你买通人证,指使你诬陷范淮的那个人是谁?”

朱彦合没有回答,他将脸贴在冰凉的木板上,嘴里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任由口水顺着脸颊滑落到桌上,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现。

谢奇梦抿紧唇角,说:“朱彦合,如果你愿意配合调查,指认从犯,我们可以帮你说情的。”

朱彦合模糊地问道:“你们说清?

法院真的能给我减刑吗?”

“说情是个机会,不是个保证。”

谢奇梦冷淡道,“朱彦合,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死刑吧?”

朱彦合肯定地说,“影响特别恶劣、吸毒、伤人、社会危害性大,肯定是死刑。”

没想到他的觉悟还挺正确,谢奇梦无法反驳。

以这个案件的严重程度来看,朱彦合多半是死刑。

朱彦合动了下,用衣袖擦去嘴角的液体。

力道之大,在皮肤上留下了淡红色的擦痕。

他觉得自己挺搞笑的。

如果当初他主动站出来,编个好点的理由去公安局自首,认罪态度良好,表现真诚,说不定现在都快改造出来了。

他苟延残喘得来了这十一年,十一年里他远离家人朋友、抛却信仰、丢弃廉耻、行尸走肉,失去了所有正常的生活,沉迷于毒品所带来的虚妄的快乐,活得像只地沟里的老鼠,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日子一天天地蹉跎过去,他就越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人类可以逃开法律,但是永远都逃不开自己。

“那个人是谁?”

谢奇梦语气软化,试图拉近与他的距离,“其实真正害了你的人,就是他。

可是最后呢?

你在这里接受惩罚,他却在外面逍遥法外,难道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朱彦合缓缓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谢奇梦加大声音,自顾着说下去:“除了你之外,他还用这种方法害了很多人。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你就当最后做件好事,指认他,给那些死者一个交代。”

他从桌上拿起两张照片,举在半空,示意问道:“李凌松,还是李瞻元?”

朱彦合许久才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他维持着一个动作,眼睛重新有了焦距,死死盯住左侧的照片,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三个字:“李……凌松。”

·

何川舟用脚顶开门,将手上的一个杯子放到桌上,客气地推过去,寒暄道:“又见面了,李教授。”

“嗯。”

李凌松十分冷静,哪怕被两个警察强制传唤到公安厅,他依旧表现得从容不迫。

甚至在路上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去地去探听,这些人将自己叫过来的原因。

“谢谢。”

李凌松没有去动桌上的东西,他视线追着何川舟,这时才问了一句,“你们这次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何川舟不急不缓地走到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点头道:“是有一点事,我们找到了一个很多年前留下的证物,想让你看看。”

“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李凌松说,“最好只是一个误会。”

高清摄像头将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记录下来,然而还是未能拍到他失态的表情。

何川舟抬了下手,边上的人会意,开始播放录音。

“……今天是妮妮去世整三个月……我发现,不止一个人跟妮妮的情况相像。

她也许不是唯一一个……”

音频的音量被调低,使得孔钟灵自言自语的话语变得模糊,像某个深夜电台的女主持人。

李凌松微微侧过头,听得很认真。

何川舟翻出笔记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说道:“录音很长,你随便听听。

我可以给你总结一下。”

她就着那段录音做背景,用自己低沉的声线把整理出来的案件叙述出来。

“十一年前,一个叫孔钟灵的记者,在一片居民宅被人杀害。

那天晚上,她本来是去约见一位高中生,结果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她为了躲雨,跑进了附近一个未封闭的小区。

不久后,两人结束会面,孔钟灵还没来得及离开,凶手穿着跟高中生一样的衣服,将她杀害,并仓皇而逃。

同时,三位与凶手素不相识的证人,协助他完成了罪行的嫁祸。”

李凌松摘下眼镜,用衣袖小心地擦拭镜片,顺着她的话题沉着道:“嗯,这个案子我知道,我看过很多新闻。

怎么?

确认是一起冤案了吗?

难道你们找到真凶了?”

“是的。”

何川舟笑了一下,没有抬头看他,用手指摸着页册处的褶皱,眼睛快速在文字上浏览,道,“你说,这是不是命运?

凶手染上了毒瘾,成功蛰伏十几年后,最终却在毒瘾发作的影响下,主动露出了马脚。

他有多年的吸毒史,意志力薄弱,根本撑不住警方的审讯,很快就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偏偏他的毒瘾,就是因为无力抵抗杀人的压力所染上的。

这真的……很巧妙。

像一场命运的安排。”

李凌松不大清明的眼睛睁了睁,继续手里的动作,说道:“是吗?

那这是一件好事。

只能说,事物都可以究其原因。

只是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是先来说说孔钟灵的事。”

何川舟示意他不要着急,两人很有耐心地做着拉锯,谁也没有率先露出端倪。

“孔钟灵遇害之前,一直在调查一位朋友的死因。

她有一个很好的闺蜜,叫妮妮,案发三个月前,妮妮自杀身亡,死前的表现十分诡异,引起了孔钟灵的注意。”

李凌松重新戴上眼镜,听见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两个女生关系很好,直到有一天,妮妮告诉孔钟灵,她谈恋爱了。

孔钟灵没有见过闺蜜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是从好朋友的口中,得知他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

她很为闺蜜觉得高兴。”

“恋爱之后,妮妮变了很多。

从来不染发的她,去烫了个淡红色的微卷发。

并将原本珍爱的长发,剪到了过肩的长度。

她以前不爱吃糖,但是慢慢,包里多了一种橙子味的水果糖。

她开始喜欢看诗集、看报纸,喜欢听古典乐,哪怕她从来没有了解过。

除此之外,她还开始学习曾经很讨厌的烹饪,连穿衣的风格都变得成熟职场起来。

孔钟灵渐渐觉得她很奇怪,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爱好、习惯,都在对着另外一半进行妥协,这样的爱情太卑微了。

她就想见见自己这个闺蜜的男朋友。”

李凌松听到这里,似有所感地问了一句:“她是不是我的学生?”

背景录音里的女声停顿了一下,那道轻柔的嗓音,终于给他带来些许的熟悉感。

可惜李凌松对声音并不敏感,脑海中冒出的,能与之对应的人,足有十几个。

何川舟没有马上回答,接着用那种平坦的语气,把笔记里的内容念完。

“孔钟灵最后没有见到对方,但是妮妮也察觉出异常,她觉得自己被控制了,于是,她听从孔钟灵的建议,狠狠心跟那个男人分了手,又找了一个新的男朋友……然而这不是结束。

没过多久,妮妮自杀了。”

李凌松对这个结局毫不意外。

何川舟大费周章地拉他过来,总不是为了让他听一些年轻人的爱情历程。

何川舟合上笔记本,手盖在封面上,终于抬头看向了李凌松。

“孔钟灵很难过,她想不明白妮妮自杀的原因,于是她开始调查。

毕竟死亡原因是自杀,她本来以为查不出什么,只是想找到妮妮的前男友。

结果,在排查妮妮的社交关系的时候,她偶然发现了另外一个自杀死亡的女生。

她去见了对方的家属,发现两人的经历异常相似。

在生前的某段时间,这两个女生,甚至连长相、发型、喜好、行为,都一模一样。

那个女生的自杀时间,比妮妮要早一年多。

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李凌松缓缓摇头,而后问道:“你想说这个发现,代表着什么呢?”

何川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李凌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怕是现在,他都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难怪连穹苍都那么抗拒出现在他面前。

他很温和、很慈祥、很善意。

同时也异常冰冷。

“妮妮会跟对方有联系,是因为她们都认识你。

妮妮是你的学生,那个女生,是你的调查对象。

妮妮在帮你做实验记录的时候,加上了她的好友。”

李凌松预料到后面的对话,开始沉默。

何川舟从笔记本下面,抽出两张压着的照片。

她垂眸凝视着那两位女士的面庞,认真比对她们二人的五官,片刻后发出一声感慨:“真的很像。”

她拿起照片,踱步过去,将它们并排摆到李凌松的面前,问道:“像吗?”

李凌松扫过那两张带着青春气息的脸庞,未做评价。

何川舟观察着他的反应,又回去抽出三张照片,捏在手里,一张张铺到他的桌子上。

一张是韩笑年轻时在网上留下的自拍。

一张是田兆华出事前后,公安机关为了调查人物关系,所留下的档案照片。

而最后一张,是韩笑前段时间大闹三夭时的监控截图。

几张照片上的人物风格截然不同。

第二张照片里的韩笑,与前两位女生有着相似的装扮。

因为她的年纪更大,那种成熟风格下的她,看起来更加自然。

何川舟弯下腰,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另外一只手从几张照片上滑过。

“妮妮的眼睛、韩笑的脸型,还有这个女生,她笑起来时候的嘴角,都很像一个人,你说是吗?”

李凌松喉结滚动了下。

何川舟最后从西装里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

她翻转了下,放到桌子另外一边。

上面是薛女士年轻时的模样。

同样的淡红色微卷发,同样的妆容,同样的穿衣风格。

她看起来比三人要更削瘦一点,眉目间也更平和一点。

但明眼人只要一眼,就能发现她们之间的相似。

那种相似里有刻意安排的细节,正是因此,才让人觉得更加恐怖。

那是诱导,是控制,是预谋。

“说实话,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是现代版的陆振华,但里面有点奇怪。”

何川舟说,“人类的心理防御其实很脆弱。

所以,心理学的力量,对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来说,到底有多大?

如果是您,李教授,您觉得,心理学能作为一种兵不血刃的新兵器吗?”

何川舟盯着李凌松镜片后的眼睛,试图看穿他的内心。

然而在社会上滚打了那么多年,见过无数形形色色人群的心理学教授,早已习惯了波澜不惊。

直到何川舟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李凌松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微微垂下睫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表现。

何川舟又问了一遍:“李教授,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李凌松吸了一口气,温和地说:“对于这种事情,我觉得不需要解释。”

何川舟一哂:“是啊。

因为能杀的都杀了对吗?

所有的证人。”

李凌松抬起头。

在何川舟以为他要辩驳的时候,他突然说道:“这些人,我的确都认识。

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何川舟皱眉。

李凌松淡淡道:“你们说得没错。”

何川舟脸上惊讶的神色几乎掩饰不住,一直安静地做记录的警员也失态地停下了动作。

李凌松今天第一次笑了出来,让人看不出真假。

他说:“怎么了?

你们找我过来,不就是想让我承认吗?

我的确对她们做过心理研究。”

何川舟问:“然后呢?”

李凌松:“然后就跟你们想的一样,诱导她们,完成我的实验。”

几人没有丝毫的高兴,只觉得无比的诡异。

警员按下录音的暂停键,房间彻底安静了。

何川舟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李凌松低沉地开口:“是因为我没有像普通嫌犯一样反驳、抗辩、疯狂、绝望,让你们觉得很意外吗?

我只是觉得那样做没有意义,我没有什么需要宣泄的情绪。”

何川舟问:“为什么?”

“为什么?”

李凌松思考了下,很现实地回答说,“我已经这个年纪了,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

我做了一辈子的社会心理学研究,却还没有研究过自己。

我想,我可以坦然地接受生活中发生的任何事情。”

国内没有教唆犯罪相关的法律规定,但如果性质恶劣的,法官会以从犯或杀人的罪名进行判决。

而七十五周岁以上的老人,可以从轻处罚。

李凌松就算进去,也坐不了几年牢。

或许只有几年,或许还是缓刑。

他的确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他损失最惨重的,顶多就是自己累积多年的声誉。

何川舟冷硬地问道:“为什么?”

李凌松好脾气地问:“你的这个为什么,又是指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川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你的前妻,你为什么要跟她离婚?

她还没有死,你为什么要寻找她的替代品?

她住在医院,不见你平时有多关心她。”

李凌松像对待自己学生一样,详尽地向她解释:“不是什么替代品,她是我第一个认真研究过的目标,所以我选定她作为我的范本。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想观察不同人的反应而已。

其他目标,也是这样。

你说的没错,心理诱导的确是一种新兵器。”

这次换成了何川舟无法言语。

“我就是这种没有感情的人。

我跟她结婚只是因为合适,想要融入社会,显得不那么特别。

不是因为爱情。

所以最后我们离婚了。”

李凌松反问道,“你们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何川舟听着他风轻云淡的语气,内心再难平复。

她的手按在桌子上,指尖不停地轻颤。

“那你的实验成功了吗?”

李凌松说:“实验没有成功或者不成功。

他们所有的表现,都是一种数据。”

何川舟直觉他在说谎,只是他的谎言编制得特别完善。

她抓着仅有的一个漏洞,追问道:“那么,为什么你当初逼死了那两个人,却唯独放过了韩笑?”

她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你当时放过了韩笑!”

李凌松的表情与她呈现鲜明的对比,他镇定地说:“不是我放过她,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

她还有一个女儿,她比我想象得要坚强,脱离了我的掌控。”

何川舟冷笑着道:“是吗?”

李凌松点头,摘掉自己的眼镜,摆在桌上。

随后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掉了的水。

“你可以不相信,但确实都是我做的。”

·

谢奇梦想打电话告知何川舟这边的进展,然而在拿起手机的时候,迟疑了下。

他再次看向对面的朱彦合。

后者正仰头望着天花板,仿佛一个了无生趣、静候死亡的人。

不是仿佛,他的确是。

谢奇梦叫道:“朱彦合。”

朱彦合神色稍动,转过头看向他。

谢奇梦:“你说的是真话吗?”

朱彦合沉沉几个呼吸,最后露出个满是恶趣味的笑容。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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