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本就威名赫赫,被加封为太保之后,在朝堂内外声名更响。

先时还有人预测,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后,陆晋可能会受打压。但看这势头,非但没受打压,反而比先前更受重用。

出于种种目的,想与他交好的人很多。有人找不到门路,干脆想从长宁侯府或是韩嘉宜处下手。

对此长宁侯心里自有主张,他还让沈氏叮嘱嘉宜,小心对待,切莫给人可乘之机。

沈氏知道他说的在理,特意细细叮嘱女儿。

韩嘉宜闻言点了点头:“娘,这我明白的。”

她既是他的妻子,自当好好辅助他,而不是给他添乱。

沈氏又问:“我听说前几日东平公主请了你过去?没为难你吧?”

“没有啊。”韩嘉宜毫不犹豫地摇头,“东平公主为难我做什么?”她随即想到母亲这么问的缘由,轻笑着摇了摇头,“娘多虑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公主不是小气的人,又岂会因为那么一点小事而计较?”

沈氏点一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与女儿说些家常后,才任其离去。

沈氏不知道的是,对于沈氏母女当日的拒婚,东平公主不但看开了,还隐隐有点庆幸。

原本东平公主觉得韩嘉宜的身份,做郭越的正妃会委屈郭越,做侧妃,陆家可能觉得受了委屈。如果当初真成了,这会儿还有一点麻烦呢。

现在挺好,越儿登基为帝,选的皇后她也满意,甚好甚好。

新帝大婚在即,东平公主正忙着教导李彤规矩,操心帝后大婚的事情呢。

面对廖老先生的求见,东平公主有些意外。她知道这是她胞兄留下的旧人,对越儿忠心耿耿。他来求见所为何事?

“快请。”

待看见越发清瘦的廖老先生,东平公主微讶:“先生怎么看着更清减了一些?”

她请廖老先生坐下,又命人上茶。

廖老先生拱了拱手,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公主,老朽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还得请公主帮忙。”

“嗯?”东平公主更加惊讶了,“廖先生这话说的……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能帮上什么忙?”

她心中思索,莫非是廖老先生不满意皇后的人选?想让她这做姑姑的干预一下皇帝的选择?可一来她对皇后很满意,二来皇后人选都定下来了,这事也轮不到他们说不。

廖老先生正色道:“除了公主,再无旁人。”

东平公主也紧张起来,认真道:“先生请讲。”

廖老先生缓缓吐了一口气:“皇上重用陆晋,又封了他做太保。”

“这本宫知道啊……”东平公主有点不解。

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虽然不问朝政,可也知道太保只是一个虚衔。以陆晋的出身和功绩,封他做太保,完全可以啊。

东平公主思忖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太低了?”

“什么?”廖老先生瞠目结舌。

东平公主只当自己猜对了,皱眉解释:“他毕竟没有认祖归宗,不好封王啊。而且也不是所有皇家子孙都封了王……”

廖老先生眼睛瞪的更大,长长的胡须也不禁轻颤起来。他稳了稳心神,颇有些痛心疾首:“公主不明白吗?陆晋手握锦衣卫,又是厉王遗孤,厉王在民间可也有些威望的。他现在没有认祖归宗,难保哪一天……”

趁皇帝不备,生出其他心思,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东平公主愣怔了好一会儿,才似是回过神一般:“可是,越儿已经登基了啊……”

她后来从宫女那里知道,先帝驾崩之际,太后其实有意让陆晋恢复了身份继位的,不说是否可行,但陆晋本人明确拒绝了。

如果陆晋真有其他心思,何必等到以后呢?等越儿皇位坐稳了,再要行事,岂不更麻烦吗?

她细声细气说了自己的看法。

廖老先生摇头:“这难保不是他的拖延之策?如此一来,皇上和公主不都对他放心了吗?还会再对他心存防备吗?再者,即使他现在没这心思,将来呢?”他声音渐低,眸中有隐隐可见的冷意:“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东平公主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先生是钻了牛角尖吧?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先生的意思是要将我父皇的骨血全部除去?要真这么做了,我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啊。”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廖老先生,心想,她可能这些年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人。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心怀忠勇之心的义士,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在越儿身边十多年。此刻看来,他更像是个偏执到近乎病态的老人。

他是不是看谁都觉得可能会夺了越儿的皇位?

东平公主又道:“先生这么说,本宫倒是能理解晋儿为何坚持姓陆了。”

原来真有人疑心重到这种地步。放弃皇室身份还不够表明忠心吗?

廖老先生眼珠微转,没有说话。

东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她放下茶杯,慢悠悠道:“今天的话,本宫就当先生没说过,本宫也没听过,先生以后也莫再对旁人提起了。”

毕竟是她兄长跟前的旧人,这些年跟在越儿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也不想说的太难听。

东平公主又道:“先生可能忘了,算起来,晋儿也是本宫的侄儿啊。”

以前是外甥,现在是侄儿,不管怎么说,都是亲人。陆晋又没做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皇室人丁本就稀少。非要赶尽杀绝吗?

廖老先生怔了一瞬,缓缓起身告辞。

他心里清楚,公主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他痛心、遗憾而又惋惜。

皇上固执,跟皇上亲近的东平公主也对陆晋深信不疑。可他总觉得那是个隐患。

走出了公主府,天阴沉沉的。他回头望了一眼,心头乌云笼罩。

廖老先生重重叹一口气,也不骑马,牵着马大步离去。

天越发沉了。

韩嘉宜看着像是要下雨,吩咐丫鬟收起了院里晾着的衣裳。她自己掩了窗,坐在窗下出神。

雨越下越大了,雨珠落在地上,似乎在唱一首欢快的歌谣。

远远的,她看到了雨幕里走来的身影。她站起身,走到门口,隔着竹帘望去,果真看见披着蓑衣的陆晋。

他几步过来。

韩嘉宜在他之前掀开了帘子。

陆晋走进来,解下了蓑衣。地面上显示出一片水渍来。

他冲韩嘉宜笑笑:“在做什么?”

“在等你啊。”韩嘉宜嫣然一笑,“下这么大雨,担心你没带雨具,淋湿了衣裳。”

她说着取了一块干净的巾帕,一面说话,一面踮起脚尖,帮他擦拭额前不小心被水淋湿的头发。

陆晋眸中含笑,他略微低了头,方便她擦拭,口中却道:“我自己来也行的。”

韩嘉宜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说道:“我让人准备了浓浓的姜汤,一会儿你渴一碗。”

陆晋脖颈微僵,动也不动。他“嗯?”了一声,有些不确定一样:“要喝姜汤吗?”

“当然要喝了!”韩嘉宜一脸认真,“没看见你头发都淋湿了么?”

陆晋嘴角微微一勾,没有说话。

他先时为了任务,淋雨的次数并不少。像这般只有零星雨滴溅在身上的,于他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他的妻子,却记挂着,还让人为他准备姜汤。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但他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阵阵暖意。他看向韩嘉宜的目光越发温和了。

大多数时候,她在他眼中,是需要他去呵护的妹妹,是个带些天真的小姑娘。可是,她也在用她的方式来表达着她对他的关心。

“你不想喝么?”韩嘉宜轻轻皱了皱眉。

陆晋故意叹了口气:“辣。”

韩嘉宜咯咯而笑,她此时已经帮他擦拭好了头发,顺手搔了搔他的脖子,笑道:“姜汤不辣,真的。”

陆晋不大擅长吃辣,稍微吃一点,就会面颊发红,额头冒汗。

陆晋只笑了一笑,转了话题:“你的生辰快到了。”

韩嘉宜闻言双眼骤然一亮:“所以呢?”

去年她生辰时,恰逢家中出事,以至于她的及笈礼也没好好办。今年她又要过生辰了,他又特地提出来了,她难免心生期待。

陆晋瞧了她一眼:“这事儿先不急,不是还没端午么?”

他话题挑起一半儿,又临时改了话头。韩嘉宜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她重重地哼了两声,扭过头不说话。

她这羞恼的模样,看得陆晋不禁轻笑,成亲以后,她在他面前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些娇态。其实他很喜欢她偶尔使一下小性子。

他自她身后缓缓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他将头埋在她颈窝,轻声道:“好姑娘,你这是恼了我么?”

韩嘉宜还是不说话,明明是你故意逗我,还说是我恼了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苦恼的模样:“我本来还想着,和你一起去睢阳看看。既然你生气了,不想理我……”

他话未说完,怀里的人忽然大幅度动了起来。她扭了头看他,水眸忽闪,满是惊喜之意:“真的吗?”

陆晋含笑点头:“当然。”

成亲后,他有时会看到她盯着那方玉砚台看,心知她思念亡父,心怀故土。正好有机会,何不陪她回家乡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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