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斯凯尔将军乃是南部边境上领土最多的贵族。

他在世时,其凶狠、残暴与冷酷无人能及,就连同是贵族听见他的名讳也要退避三舍。

大约三百年前,某个大贵族邀请盖斯凯尔将军参加舞会,盖斯凯尔将军看上当地的美丽少女,便把对方带回自己的城堡。盖斯凯尔将军推测将因此与贵族发生冲突,便先下手为强,杀光贵族满门及其所有领民。

另外,约莫两百年前,边境一带的领民大为减少,盖斯凯尔将军自称拥有与人血品质极度相近的人工血,将之赠予临近贵族,借此把他们尽数毒杀,并吞其领土。而为了取得领土的许可,他向“都城”推说贵族们的基因里含有选择性发病的传染病,但贵族院长老心生疑窦,派遣了大规模的调查团,最后将军的暴行才因此败露,被长老下令处以曝晒阳光之刑。

盖斯凯尔将军对该处分所进行的反抗,人称“G之乱①”,他与都城军进行长达五十年的攻防战。最后将军终于束手就擒,在其领土最高峰“盖斯凯尔峰”顶端的太古遗迹,被阳光晒为灰烬。

由于“G之乱”引起的破坏,六成边境领民都难逃一死,放射线和细菌兵器污染的广大土地被永远封印。据说都城甚至曾考虑对边境进行全面封锁。

然而,盖斯凯尔的最大恶行还是屠杀无辜人民这一项。

贵族将领民作饵食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但其中却大大反映出贵族的品行和对人类态度的差异。

大多数贵族一旦涌起嗜血欲望,就会派人要求领民提供人身献祭,其中包括进行医疗上的吸血行为后,让对方安详迎接死亡,其中有半数的人得以平安返回村庄,另外也有些变成吸血鬼的领民被视为污秽而遭焚化,或者收为仆役。

此外,也有极少数的贵族与领民订定协议,保持定期接受血液供给的良好关系,某些贵族亦会回赠其亲属大笔财富或特殊技术。

盖斯凯尔则是非属于上述任何一类的大恶人。

别说是饥渴的时候,有时甚至会半戏谑地玩弄领民。

只为了饮上一口血,一个晚上便咬噬五十名妇孺的喉咙,最后是人甚至只是单纯地杀害取乐。

有时兴致一来,便呼朋引伴比较谁一晚吸食的村民最多。据说在天亮以前,整座村庄已无人幸存。

此外,他还解读了连都城的大贵族们也不明白的超古代技术,并将领民当作白老鼠测试成效。

某座村庄被他从远方宇宙引来的陨石击毁,至今还存留直径五公里的陨石痕迹。

他擅长召唤地震、洪水、新种妖兽与怪物,某次甚至移动整座山头,将反抗他的村庄整个蒸发。他将屠杀的尸体在防腐处理后堆垒成金字塔,据说才五百年就高达三千公尺。

然而,盖斯凯尔将军之所以能够跟强大的都城军进行长达五十年的延长战,最主要就是依赖“物质蒸发术”。

不知用何种方法,他无需借由任何能源转换,便可蒸发所有生命体或物质。

逼近将军城池的千名士兵团都被透明化,最后该处就像被吞食般陡然迸裂一个打洞——从军记录兵的报告里如此记述。

这种技法需要消耗大批能量,不仅无法进行频繁的蒸发行为,甚至也因此无法使用其他兵器,所以最后才会败给都城军。不过,由于都城坚持活捉盖斯凯尔,战争因此拖延五十年。都城想将盖斯凯尔将军参透的太古遗产占为己有,乃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将军被捕后,遭受超乎想象的严刑拷打,但直到最后他都未曾招供,在山顶化为朝露而逝。

如今,D和左手所看见的,无庸置疑就是盖斯凯尔将军的“蒸发”。

“大将军仍活在世上?或者是他衣钵传人的杰作?总之,那确实是‘蒸发’的手法。不过为何选上那两人?”

“这里是将军的领土?”D问。

“不,最接近的边界也要往北三十公里。但不论如何,因为‘G之乱’时滥用核武和妖术,那里早就化为一片荒地,连蝼蚁都无法生存。”

“将军的秘技就只有‘蒸发’吗?”

D在黑暗中问道。对话陷入沉默,左手似乎颇为诧异。

“记录上是如此。这些数据和电脑记录是来自将军城堡中的科学设施,还有攻城后都城的科学家们费时一年的调查结果。不过,也有人认为将军拥有的超古代技术书籍里,除了‘蒸发’外,也有一些关于‘再生’的片段记述,据说将军几乎已成功完成解读与应用。”

沙哑声音仿佛受到强烈吸引般愈说愈低。

“唔,莫非实验至今仍在进行?”

语气变成解开谜底的大侦探似的。

“如此一来,解谜的关键就在大将军的城堡里哪。好像很有趣,要不要去看看?”

D跃上马背。对于曾经短暂同行的男女,凝睇前方的表情里找不到一丝眷恋。

“哎呀呀。”

沙哑声音里含有装模作样的惊讶。

D不知有无察觉?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一条银带悄然接近。

那是水。

“水涨了吗?从你到这里以后——哎哟!”

滔滔大水转眼间涨到改造马下腹,令人措手不及。

D兀自立马不动。

右方“啵!”地一声出现水泡破裂的声音,小水泡在前方十公尺处接二连三地破裂。

那东西缓缓接近。

八公尺……七公尺……六公尺……

接近到五公尺时,D转头望去。

水泡的动作乍然停止。

俄顷,一个大水泡绽开,泥炭般的人儿旋即自水中浮起至腰。

那是一个小孩子,滴着泥水的脸孔看来应该是十二、三岁吧。下腹异常凸出,手脚肿胀,一看就知道是溺毙者。

少年用死人的灰暗眼珠注视着D,突然嘴唇一歪,又以和现身时同样的速度没入水中。

“他在笑喔。”沙哑声音说道。“应该是这个村子的小孩吧,快点让他解脱比较好。”

声音尚未结束时,改造马哗啦一声被拖入水里。

D闪电间跃至半空中,马匹宛若水泡般被吸入小洞,挤碎后立即遭洪水吞噬。

惨不忍睹的尸块与水柱一并喷起时,D的脚尖正好踏上农家屋顶。

不知左手如何看待坠入水中的零碎四肢与头颅?沙哑声音若无其事地分析:

“全部变得歪七扭八了,应该是被卷入极为强烈的漩涡吧。”

面对只能用凄惨形容的景象,声音里依旧透着愉悦。

改造马的骨骼乃是可以瞬间承受五十顿力量的高分子钢材,而今却在不到一秒间化为齑粉,可见那股力道有多么强劲。

D轻轻屈膝跃离屋顶。

就在那一瞬间——刚才的落地点已然崩塌。

间容不发之际,数十条白线从下方贯穿屋顶——不,是整幢房舍。

D的长外套翻起,有如魔鸟般跳跃。

不知是否有人觉察?他那美得令人震慑的姿势出现些许歪斜。

圆脸自水中浮起,那是溺毙少年的脸。

腐烂的厚唇一噘,一道白线立即射向空中的D。

还作平日,他一定用超越人体工学极限的流畅动作,挥刀格开对方凶器。但如今,握刀之手却因些微歪斜而慢了一拍,白线自D的下腹划至右臂。

D的目标是直径五十公尺的广场中央之巨树。

足尖点上巨大枝干的瞬间,第二道白线袭来。

银光一闪,白线犹如迷雾般化为数万水滴。

“水?”

在沙哑声音响起前,D已踉跄靠向树干。

水中扑来的第三道白线轻易穿透坚硬如钢的树皮,消失在半空。在数公里的上空恢复原貌,化为雨滴四散。

水——想不到白线兵器竟然是水。

溺毙少年借由某人施加的猛烈吸气,产生小小漩涡,撕碎吸入的所有东西,或者借由吐气,将液体变为超音速飞翔的枪,甚至可以贯穿钢板。

再加上他蛟龙般迅速的移动身法,水枪在环绕巨树的水底改变角度与位置,连续不断喷射,直径三公尺的粗干如薄纸般被水线贯穿、撕裂。

“都城的记录里有记载哪,你记得吗?”沙哑声音说。“‘盖斯凯尔大将军之兵器目录’里的其中一项——亡者水中攻击兵器。不仅是生物兵器,而且还是死者,实在太过残忍了。”

D将左手贴近脸庞一阵低语。

“啥?”

沙哑声音一惊,手掌中央剧烈起伏,竟然浮出一张具有眼鼻口的人脸。

“也不是不行,但那会消耗极大能量,之后你就只剩下一次挥刀之力了。没有其他方法吗?啧啧啧。”

D弯身将左手插入涨至枝干的泥水,然后立即缩手。

“我呸!”

手掌里的人脸啐了一声。

那就像一个行动信号,水中激起两道水线,在D体内交错贯穿。

☆☆☆

两侧腹部迸出两条粗血痕,D起身将左手朝向水面。

人面疮已经凸出手掌,嘴巴大张。

就在那一瞬间,一颗小火球从D头顶落下。

火球触及巨树后,就像投入水中的汽油般扩散,眼看着火焰吞没枝干。掉落水面的火球绽放巨大的火花,乘风朝D吹来。

“什么东西?!”

D早已抬头望天。

除了隐约透出鱼肚白的东方天际以外,大部分的天空仍由黑暗支配。

在黑暗虚空里优雅翱翔者,是一个鸟与人类都无法识别的模糊物体,但它逃不出D的双眼。

那家伙先朝东方飞去,接着转身回到D的头顶,扔下火球。

水面燃起熊熊大火。

好不容易冒出水面的农家、仓库都被烈焰包围,火势如巨龙般直冲上天。

燃烧的树枝不断在D的头顶崩落,脚下则有火水吹来。

五公尺左右的前方,一个黑色不明物自水中跃起,划着小小弧线后又落入水中。

是那名少年。

“总算现身了吗?可是,为什么?他应该不需要换气啊。这么说来,他好像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吗?”

D无言凝视着燃烧的水面。

血淋淋的下半身和白蜡般的额头反射着火焰的色彩。

“来啦——这次是上下夹攻。”

左手发出警告。

飞天物体再度转身,水中之影迫近D的脚畔。

身负重伤的猎人能否有余力闪避?

水枪破空而来,D以刀身弹开,世界化为一片苍白。

D伸长的左手吐着火焰。银色烈焰隐藏着巨大能量,与其接触的水在瞬间蒸发,穿凿出十公尺长的深洞。

在烈焰即将抵达之际,娇小的人影有如香鱼般优雅跃起。

D朝没入水中的身体大刀一挥。

刀尖明明差了一点,但刀却猝然暴长。

少年与刀刃所划的弧线接触的瞬间,斩肉声轻微哀号响起,顷刻后出现两道水柱——庞大的水柱与微小的断躯。D的刀刃将死亡少年的脖子与身体一分为二。

对于刚施予对方的死亡,冰冷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感慨,继续在空中搜寻敌人。

火球并为落下。

只见影子朝河川的方向飞去。

影子身上插着细线。远处飞来数十枝箭矢,其中一枝阻止了影子与水中少年的上下夹击。

“是那个输送队嘛。”沙哑声音道。“从箭矢射来的角度来看,他们应该在河川附近,

虽然不知是不是为了救你——不妙,那个怪物追去寻仇了。”

果不其然,在D离开燃烧的树干时,彼方黑暗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枪声与怒吼骤响,接着突然变为哀号。

“水退了。”

可能是死亡少年的二度死亡使得妖水泛滥术失效了吧。满溢的泥水轻描淡写地散去,泥泞遍布的大地露出。

没有马匹。

D回到地上,蹬着泥泞开始疾奔。

蓝澄澄的天空下,烈焰仿佛不舍夜晚般熊熊燃烧。

火光地点就在隔着浊流的对面道路,确实是那个输送队。

毫不犹豫地要跃入浊流,身子却一阵踉跄,D单膝跪地。

左手的火焰攻击几乎耗尽D的体内能量,现在的他就如同身负重伤。

还能够施展击毙死亡少年的超人刀法,简直就是一场奇迹。

“等等,先补给一下土壤。”

不顾左手大嚷,D摇了一下头便立刻站起。

“喔?!”

叫声当然来自左手。

“刚才只有一个——现在变成游行啦。”

D对此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吧。

看!丝毫不见衰微的黄滚滚土石流中,傲然逆流而上的不正是那棺柩?而且不只一具。十、二十,不!少说也有五十具——大多是粗糙钉成的棺柩,但其中也有刻着精美黑白纹路之物。

所有棺柩都顽强地反抗大自然的浊流,穿越、推开、拨开混浊的泥水,朝上游前进。

左手称之为游行,但那并非进行曲,二十在死亡之歌伴奏下的棺柩行进。

“还真是欢欣愉快哪。喂,D啊,抛一具到陆地上瞧瞧里头的东西吧?”

“待会再说。”

D说完便跃入泥水。他巧妙地穿越棺柩,双手拨水迅速走向对岸,实在看不出他的力量已经近趋于零。

待他自对岸道路离去后,令人胆寒的棺柩游行仍旧在晨光下继续进行。

如果躺在棺柩里的是与棺柩相称的死者,那上游的招棺人又想利用这些尸体做什么哪?

天空逐渐发白,滚滚黄流如故。

☆☆☆

出了道路,迎接D的是燃烧的路与刚才的输送队。

一见即知,他们遭受了谜样飞行物体的火球攻击。

几个幸存者眼睁睁地在远处凝视这一切,谁也无力将黄金牙与白金骨骼从火葬巨兽里拔出。

三个骑手发现D的身影,朝他驰来。

“D……是你?!”

“天助我也——虽然想这么说,但你来晚一步了啦。”

虬髯客祖客与头巾男葛德,浑身闪耀着超现实的地狱之火。

葛德指着另一名瘦削的高个子。

“他叫赛杰。看起来像根竹竿,但其实是我们三人中最强的。”

高个子嘴里吐哝着打过招呼,微一颔首。

“结果,最后只剩下守在外圈的三个人活着。”

“不对,”赛杰蚊蚋般抗议。“队长本来也在。”

就是那个队长拜托D当输送队的保镖。

祖克与葛德钢牙挫得格格乱响,但他们也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祖克捻着下巴的胡子说:

“放火烧车的怪物——你应该知道吧,就是队长射死那家伙的。”

他又垂首道:“我们知道那附近有村子,所以没法放任怪物乱丢火球,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哪。唉,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没这回事!”

粗糙声音尽管微弱,但仍足以令祖克心凛。

“队长永远是对的,这次也是。不对的是那个空中怪物。”

“对!没错。”葛德轻拍赛杰的肩膀劝慰。

“祖克,收回刚才的话,拜托。”赛杰含混地要求。

虬髯客点头。

“知道了,队长永远是对的,不可能会错。”

“谢谢!没错。”

赛杰身后响起金属音。他的背后交叉两把跟D一样的弯刀——但两把都稍长一点。

火焰摇晃。

“要塌了。”

祖克大鞭一挥,四人迅速闪身。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化为火祭供品的输送车登时坍塌,残骸四下飞散。

葛德单手拭去身上的火星,对路上的D说:

“遭到火球攻击时,我们先驱走了数匹备用马。只要待在这里,它们立刻就会回来,到时你就捡一匹去吧。”

“今后有何打算?”D问。

“继续工作吧,我们是输送队嘛。”

“我也是。”

祖克举起右手,赛杰瘦削的脸孔也频频点头。

“但物资已经没了。”D说。

“还有呢。”

祖克露出一副“就等你开口”的笑容,这个虬髯客打从骨子里是个开朗的人。

“我们基本上是用那辆输送车运送物资,但毕竟是在边境一带打转,如果只有一辆,没一会就不见了,此外也必须设想强盗、怪物、天灾等诸如这次的状况。货物因为意外全丢了——这种借口是说不通的,所以,只要铁路可以通的地方,我们就先将货物运到安全的车站,等我们的随身物资变少了,就在车站进行补给。因此,我们的物资总是满的。”

“这次的车站在北方五公里,一个叫‘加尔哈’的地方,我们现在就是要到那去。只要有了马车、马匹和人手,一切就不成问题了。虽然不晓得能不能做完这趟,但总不能扔着不管;况且,还有一堆村子正等着补给。”

葛德的声音铿锵有力。

对于缺乏物资的边境村庄而言,他们就是村民殷殷切切盼望的天神。

“马来了。”

赛杰低喃。尽管还在燃烧,但火势大部分业已趋缓,数匹马从道路尽头走来。

“选一匹喜欢的吧,就算我们免费奉送给边境最强的猎人。”

D牵过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将手伸入长外套内侧。

黄金光辉划着优美的轨迹,跃入祖克的手里。

“杜拉库杰金币啊?”

祖克迅速接住,张开手指赞叹。

“这一枚就抵得上其他金币十五枚,超一流的猎人果然不同凡响。”

他的眼睛开心地弯成一线,将金币丢还给D。

“不过你别误会了,我不会向尊敬的对象收钱的。”

“尊敬?”

握缰的左手附近响起愕然的哼声,D一握拳,声音就消失了。

“在边境讨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你的传闻,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我相信那是真的。面对传说人物,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真的。马是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收下吧。”

“那么,我们这群家伙先走啦,保重吧——”葛德伸出单手,忽然想起先前的事,便收了回去。

“我们还得到车站张罗伙伴的后事,反正你也没空出席吧——再会了,很高兴可以遇见你。”祖克挥挥手,掉转马头。

D目送一行人远去,身体某处传来一个沙哑声音:

“三个臭皮匠能干啥哪?”

☆☆☆

距加尔哈两公里处,祖克终于打破沉默。

“找得到人手就好啦。”

“早知这是条不归路,别再抱怨了。”葛德不耐道。“没办法,就付三倍钱吧——不,还是太少,说不定只有我们三人呢。”

“真可惜。”

赛杰忍不住透露心声,另外两人一齐点头。可惜什么?不用问也明白。

“如果有那么一位猎人同行,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足够了。”

听见祖克的低语,葛德嘲笑道:

“笨!到那时还需要你吗?”

“就是说嘛。”

虬髯客和头巾男同时瞅了高个子一眼,三人旋即一齐垂头叹气。

“……如果D愿意帮忙的话。”

“你叫我?”

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匹马,声音来自马上骑士。

祖克和其余两人转头,茫然呆望着世间罕有的美青年。在清晨薄雾中,骑士仿佛闪耀着天人光辉。

“你……你怎么会?”

祖克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既然不收马钱,只好工作偿还了。”D说。

“你愿意陪我们去吗?”

葛德狐疑地问,他实在无法相信。

在边境打滚的他们也知道,这个驰名的猎人非常坚持单独行动。

“一匹马的钱——也就是离开这里为止。”

祖克愣头愣脑地伸出右手,当他想起那是多此一举时,黑手套却已紧紧回握。

“多指教了。”D说。

☆☆☆

货物列车上的护卫超过十名。

所有人都佩戴最新武器,以万全准备面对经常出没的强盗集团。

铁路的是专门载货用的,并不载人。由于路线极少,再加上经常遭受强盗与妖怪的袭击,因此无人利用。

再三十分钟即将抵达加尔哈,一名佩戴输送公司徽章的装卸工送上咖啡。

一名护卫以锐利的眼神盯着他说:

“你先喝。”

装卸工也深知强盗集团经常使用收买手法,于是耸耸肩,毫不犹豫地将黑汤似的不明液体注入杯中。

“每个杯子都倒一点,然后全部试喝。”

装卸工吹了声口哨道:“如果我是社长,肯定要聘你当专属护卫。”

说完,放下热水瓶起身。

不明液体与空气接触后,变为气态的食肉生命体,五分钟后从瓶口溢出。

在这五分钟之间,装卸工向两名同伙示意,先射杀其他装卸工,再命令与他们一起的驾驶停下列车。

接下来,只需等待强盗集团抵达,分得自己的酬劳后,便可闪身走人。

从货车门缝喷入混有生命体成分的剧毒瓦斯,等待三十秒后进入车厢。

除了货物以外,车厢内没有任何东西。

护卫们被生命体同化,全都变成了空气。

三人用手按住车门,想要将它打开。跟集团的会合时间还有一阵子,车厢里实在闷得慌。

黎明晨光从门缝摄入时,作业中断了。

“等一下。”

一个声音传来。

三人心想——车厢里应该只有货物,而且就算有专门坐霸王车的家伙潜入,也应该躲不过瓦斯生命体。

“虽然已经是起床的时间,不过光线太强了,可以把门给关上了吗?”

在声音结束前,三人总算发现声音来源。

放置在食品木箱堆前有一个细长型木箱。

仔细一看,那个木箱很奇特,一根钉子也没有,表面好像也特别经过研磨。

声音就是来自那里。

三人从腰际枪套拔出转轮手枪,负责施放瓦斯生命体的装卸工的手枪里装满散弹。

十公尺的射击距离下,直径长达一公尺的三十发散弹在射入对方体内瞬间,就会变形成蘑菇状,给予对方强烈痛击。

“喂。”

长枪管不断射击,戴着深度近视眼睛的男人说:

“那木箱……我记得是……”

“对了!那似乎在毕果涅车站上车的——我记得是装载实验土壤的箱子。”

“装了土壤的……木箱?”

第三个身穿皮背心的男子呐呐接道。

“内容物检查过了吧?”

“查过了。”

装卸工颔首。木箱加上土壤,铁定是贵族没错,只要将尖锐的铁桩钉入土中,或者拖到太阳下曝晒,对方就无所遁形了。

可是,声音的确是由那里传来——

“我来开门。”装卸工轻声道。“等室内充满光线,就射那只木箱。”

“好。”

“知道了。”

两人点头,枪口也跟着抖动。唯一的希望就是——天已经亮了。

装卸工的手一触及车门,便猛力一拉。

车内光线如水满盈。

射击声和火花增添色彩。

木片飞扬,弹痕累累。大片木屑满天飞舞,灰色土壤空中飘散。那是装卸工的散弹杰作。

三人弹药终于用尽。

王了要装填子弹,杀红的双眼紧盯着惨不忍睹的木箱。泥土从大大小小的弹孔漏出,在地板上积成了小山堆。

“死……透了吧?”

四眼田鸡怯

生生地问。对于贵族来说,子弹不具威胁性,阳光才是他们的唯一武器。

“嗯……”

皮背心点头后,回头征询装卸工的看法——他是拉拢两人加入的主导者。

“没问题,射中了。而且,如果真是贵族,这种光线下还活得成吗?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装卸工一手握着没有子弹的枪,朝木箱前进。

身子靠近散弹贯穿的大洞,用另一只手挥落泥土。

“哈,你看,半个人都——”

后面想说的话是“没有”,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声音刚刚明明是从那里传出。

装卸工兀自睇视表面的泥土。

四眼田鸡见他一动也不动,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

没有回应。

皮背心走到前方,他的胆子似乎比四眼田鸡大一点。

“喂!”

皮背心拍拍装卸工的肩。

就在那一刹那,装卸工弯身朝木箱内望去——

“?”

下一瞬间,猛然向后仰倒在洒满阳光的地板。

喉咙被割断了。

皮背心跟四眼田鸡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从惨绝人寰的尸体移向——木箱,接着蓦地发出呻吟,仿若遭受阳光炙伤般呆立不动。

土灰色的死人手从木箱破洞——从灰色的土壤中伸出。

手腕以上满是鲜血。眼看着手朦胧消失,似乎被一股蒸气包裹。

“糟糕,忘记上药,好像有些火辣辣的。”声音有些惊慌。“不过,还足以解决两个蠢蛋吧。沉睡那么久肚子也饿了,既然爷儿我被幽禁在此,应该会派人来迎接吧。”

满是鲜血的手再度缩回土里。

声音响起,四眼田鸡和皮背心全身发凉。

沐浴在阳光下的贵族——真是骇人听闻。

那家伙正发出声音,咻咻地吸吮着装卸工刚才溅到他手上的血。

两人呆若木鸡,身后车门砰然闭上。

暗黑将一切涂染,一场拂晓下的黑暗餐宴即将登场。

注释:

①:G代表盖斯凯尔(Gaskell)的英文字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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