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理握紧了玄冥的手,玄冥同时也握紧了他的手,并前后轻晃了一下,示意他不要担忧。

烟鬼眯眼睨视着两人牢牢牵在一起的手,语气越发温和:“你们跟我来吧,我让你们看一些东西。”

她顺着楼梯往上走,并快速抽完了一整支雪茄,连烟蒂都差点吞下去。

大家立刻跟上。

烟鬼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这个小区总共有70多栋大楼,除了聚集在刘继祖身边的那些邪/教徒和他的家人,其余人都是玩家。这是一个只出不进的副本,是一个封闭的轮回。”

她上到29楼,随意推开2901号房的门,走进卧室,指着躺在床上,已瘦得不成人形,只能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凄惶无助地看着她的男人,说道:“这是一个SSS级任务者,他已经瘫痪了,屎尿都拉在床上。”

房间里果然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是曾经的他。”烟鬼拿起男人放置在床头的背包,从中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英俊、强壮、笑容灿烂,与床上这个形如骷髅的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男人张了张嘴,似乎在喊“救命”二字,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訾威、小刀和黄毛连忙翻找背包里的治疗药剂。

“没用的,什么药都治不了他。我的治疗药剂都喂给他了,可他却越来越瘦。你们给他的能量越多,他衰弱的速度就越快。这个鬼地方会吃人的!”

烟鬼指了指窗外的浓雾,嗓音微微颤抖:“每一次时间重置,轮回开启,被困在这里的所有人就会被吞噬掉一部分力量。实力越强大的人,被吞噬的力量就越多。所以他们往往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幅鬼样子,瘫在床上,屎尿无法自控,只能毫无尊严地活着。”

烟鬼走到窗边,着迷一般看着楼下的空地,那里还残留着一大滩血迹。

瘫痪在床上的男人艰难地向她伸出手,用尽全力发出“啊啊”的声音,浑浊双目留下浅浅的泪水。

烟鬼听见他的声音,讽刺道:“他总说一定会有希望,下一次进来的新人,一定能成功打破绝望,所以一直在强撑着。哪怕变成了这样,他也要活下去。但是有些人却无法忍受这种毫无尊严的活法,所以他们会赶在瘫痪之前从楼顶跳下去。死了就不会被这个世界吞噬了。”

烟鬼回过头,眼眶通红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也含泪看着她,用尽全力摇了摇头。

不要死!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放弃希望。他眼里微微闪烁的亮光,似乎在倾诉着这样一句话。

烟鬼终于离开了窗边,伸出手,帮男人掖了掖被角。

屋里很臭,但男人的床和身体却很干净,可见烟鬼经常帮他清理。这股臭味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用多少水都洗不掉。

庄理越发用力地握紧了玄冥的手。平生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离死亡和绝望是这样近。

玄冥的力量有多强大,他是知道的,如果等到下一次时间重置,这个世界将如何贪婪地将他吞噬?

庄理简直不敢去想。

“没事的,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玄冥从身后抱住他,附在他耳边低语。他比相信自己更相信庄理。

于是庄理迅速恢复了镇定,颔首道:“所有的游戏都会有相应的解法,而这个解法我一定能找到。”

烟鬼替男人喂了一口水,然后绝望地摇头。但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抬起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说道:“时间长了之后,我们的任务管理器会消失,因为它们也是能量凝结而成的,会被这个世界吞噬。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吞噬,除了绝望。”

她惨然一笑,目中是深深的无力。

“我再带你们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吧。”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冷笑道:“那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无论你给她多少希望,为她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哪怕把未来的路直接铺到她脚下,推着她朝前走,她都只会狠狠甩开你,站在原地哭泣。在她身上下功夫根本没有用,她已经无可救药。”

提起这个最柔弱,最需要帮助的人,烟鬼却恨得牙痒痒。

她把庄理一行人带到原先那个楼梯间,低声说道:“他们回来了。”

这一家人的活动轨迹每一次轮回都是一样的。

电梯门缓缓开启,刘继祖揪着林诗雨的头发大步走出来,后面跟着怒气冲冲的刘母。

“儿子,打死她!是她害死了元元!”刘母怂恿道。

而刘继祖根本不用怂恿,拽住林诗雨的脑袋就往自家门板上撞,一次、两次、三次……

砰砰砰的巨响不绝于耳。

林诗雨很快就头破血流,瘫软在刘继祖手里。

刚才还和婆婆对骂厮打的她,此刻却完全不敢反抗,只是不断哀求:“老公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是我害死了儿子,我错了,你别打了,我快死了,我头好痛……”

她断断续续地呜咽,一字一句地哀求,脸上沾满了血和泪。

听见撞击声,2802的门打开了,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她就是刘继祖的情妇汪小丹。

钢板做的防盗门被林诗雨的脑袋撞凹了下去,鲜血迸溅在墙上和地上,留下点点红痕,再撞几次她可能会死。

訾威咬牙切齿地往外走。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暴力。

“别去。”烟鬼拽住他的衣领,“我当年也是这么气势汹汹地走出去,帮林诗雨暴打了刘继祖一顿。结果你猜怎么着?林诗雨当场拨打了110,把警察叫过来,说我打了她老公,还说她额头的伤也是我撞的,害得我被警察拘留。后来我不得不拆掉拘留所的牢门,逃了出来。”

烟鬼冷笑道:“你去,你的结果也一样。所有暴打过刘继祖的玩家都被她送去了警察局。她不会感谢我们的帮助,只会记恨我们伤害了她的丈夫。有一句话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了,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说到这里,烟鬼的额角浮起了一根青筋,由此可见她有多恶心林诗雨。

庄理在她眼中看见了刻骨的恨意,于是问道:“你杀过她吗?”

烟鬼颓然摇头,“我们不可能杀得了她。我们任务失败之后就永远无法碰触到她了。就像磁铁的同极会互相排斥一样,我们靠近他们的时候,会被一股无形的磁场推开。只有你们这些新来的任务者才能碰触他们。”

訾威已经完全打消了去救林诗雨的念头,他可不想被警察关进拘留所,耽误做任务的时间。

他嗓音微颤地说道:“这个副本的设定简直不给人留一点活路,任务结束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要不然,这里怎么会被称为禁忌之地?”烟鬼从兜里掏出一根雪茄,犹豫半晌还是点燃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她是抽一根少一根。

玄冥翻了翻背包,里面空空如也。

庄理手掌一翻,竟凭空变出一盒雪茄,递给烟鬼,温声道:“喜欢就多抽点。”

烟鬼惊愕地看着他,继而艳羡得说道:“就凭这项技能,哪怕被关在这里,你也能过得很好。不过时间长了,你的各种技都会消失,所以趁现在还有能量可用,你多给自己和同伴变点东西吧。”

她快速收走雪茄,指了指楼上,说道:“之前跳楼的那五个人住在2903、3001、3002、3101、3102,他们的房间空了,你们可以搬进去住。”

她仿佛料定了这五个人会永久留下,所以给了很多长居此处的建议。

“谢谢。”庄理礼貌颔首。

烟鬼蹲坐在台阶上,像吸毒一般嘶嘶地抽着烟,表情享受至极。似乎是觉得连收了两份礼物,心里过意不去,她忽然说道:“再晚一点,我带你们去看一场表演。”

“什么表演?”玄冥沉声问道。

“刘继祖的表演。等着吧,他打累了就会出来。”烟鬼冲楼梯间外面努努嘴。

刘继祖已经拽着林诗雨的头发进入了家门。拳脚相加的声音还在继续,偶尔还会传来木头断裂的喀嚓声和玻璃碎裂的脆响,看来除了动拳脚,刘继祖还会使用所有趁手的工具对林诗雨进行暴打。

林诗雨的哭声断断续续,呜呜咽咽,像一只挣扎在黄泉岸边的冤魂。

烟鬼听得冷笑不已。

庄理却走到2801号房的门前,长久地凝视着防盗门上的凹痕。

玄冥低声问道:“怎么了?”

訾威、小刀和黄毛连忙围拢过来,也跟着不断观察这个凹痕。

“下手真重啊!这是往死里打啊!”他们啧啧感叹。

庄理眼里闪过一抹亮光,回头看向烟鬼,问道:“林诗雨被打成这样,却一直活着吗?”

烟鬼吐出一个烟圈,眯眼道:“活着,当然活着。当初我做任务的时候,她被刘继祖暴打了七天,第二天照样五点钟下楼买菜,完了回家给婆婆和丈夫做饭。她他妈的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庄理沉吟片刻,又问:“你们暴打过刘继祖、汪小丹和刘母,当时他们受的伤严重吗?”

“可严重了。刘继祖的胳膊都被我打折了,鼻血像喷泉一样。汪小丹一拳就被我放倒,连着好几天爬不起来。”烟鬼咧嘴笑了笑,似乎觉得很痛快。

只可惜她现在再也不能碰触那几个人了。

庄理看向防盗门上的凹痕,眼里精光连闪。

就在这时,屋内的暴打声停止了,烟鬼连忙把几人拉进楼梯间藏好,低声道:“他要出来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你们看了绝对会恶心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饭。这个刘继祖根本就是畜生。我建议你们别在林诗雨身上浪费力气,她的绝望是永远打不破的,宰了刘继祖图个爽快也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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