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忧!你要丁忧?”梁谦自从梁肃要娶萧源后,嘴就没合上过,哪怕整天对儿子那张没表情木脸,他都心情很好!难得儿子成亲前一夜想和自己谈心,他不指望儿子能和别家的孩子一样,同自己说说他目前紧张期盼的心情,以及对未来夫妻幸福生活的展望,但他也不用开口就说自己要请丁忧吧!“你老子我还没死呢!”梁谦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不孝子!居然咒你自己老子死!”

“我没咒你死,再说你现在也不是我父亲。”梁肃冷静的说,“我说了,我要为岳父守孝。”

梁谦一口气憋着,好悬没被这逆子气死,“你――”他伸手颤抖着指着儿子,“给岳父丁忧,你也说出口!下回你是不是要说入赘萧家!给岳父丁忧!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挣个‘三不出’?”

面对梁谦破口大骂,梁肃表现的很淡定,一声不吭的给梁谦和许先生倒茶,许先生原本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喝茶,再听到梁谦说道“三不出”的时候,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梁谦骂了一通,拿起杯子将茶水一仰而尽,梁肃等他喝完后才慢慢的说:“我已经报太常礼院了。”

梁谦放下茶盏,不怒反笑,“你翅膀长硬了,居然会私自做主了。”

梁肃垂目望着茶盏无语。

许先生见状,知道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他放下茶盏,“梁公息怒!郎君此番举动,也是经由深思熟虑的。”

梁谦瞪着许先生,“有话就说,别文绉绉的掉书袋子!”

许先生苦笑,“梁公,丁忧一事看起来荒谬,但不防是一招暂避锋芒的好计策,郎君如今在应天,有些太打眼了。”应天到底是谁攻下的,谁都知道,霍行之在梁肃攻下应天两天后才从桃叶山到应天。更别说,现在梁肃又娶了萧氏的嫡女。

梁谦其实一开始就隐约猜到了儿子的用意,但他还是冷哼道:“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讲到底还是要哄萧家的丫头!”

许先生对梁肃使着眼色,示意梁肃给梁谦一个台阶下,梁肃缓缓道:“丁忧后我就去吴郡,您若是愿意,等您休沐的时候,我带元儿过来看你。”

梁谦闻言怔了怔,扭头冷声道,“时辰不早了,你还不快去歇息!想明天起不来吗?”

“您也早些歇息。”梁肃躬身行礼后,就退下了。

梁谦等儿子走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廷严,这个孩子以后还是要劳你多看顾了。”

“梁公言重了,这是廷严该做的。”许先生说。

梁谦揉了揉眉心,“廷严,霍公想同突厥谈和。”

“果真要谈和?”许先生并不吃惊,但心里多少还是不愿意的,他和那些文官不同,他是亲自见识过突厥来犯时汉人惨状的。

“霍公认为此时精力应该先安内……”梁谦同许先生说着霍渊的计划,他本人也是赞同谈和的,目前大秦根本分不出精力来对付突厥,但他比谁都明白儿子对突厥的执着,所以特地等儿子走后才同许先生说起这件事。由许先生来告诉儿子,比他亲口告诉好,梁谦就算不情愿,也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梁肃从梁谦房里出来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有许先生,不然他还真怕父亲反对。

“郎君,你还去练功?”阿列见梁肃往练功房走去,不由错愕的问。

“嗯。”梁肃自习武后,除了战场上的时候,一天都没有落下过锻炼。

阿勒呐呐的说:“郎君,兄弟们正在外面喝酒,想请你过去和大家一起喝酒。”

梁肃脚步一顿,“你们先喝,我一会就过来。”

“好!”阿勒兴奋的应了,阿列扯住他,“别闹的太过,郎君明天还要成亲呢!”

“知道了!”阿勒挥挥手,“我有分寸的!”

梁肃见他们打打闹闹的离去,不由哑然,也不知道元儿现在在干什么?

萧源此时正被人压在床上,浑身涂满了香脂蜜膏,祝氏正在给她浑身按摩,萧源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萧源从小被娇养惯了,香肌弱骨,浑身细嫩的不见一个毛孔,稍用力些就怕磨破她肌肤。祝氏一边给按摩萧源一边暗暗难受,她从小娇养长大的姑娘要嫁人了!若是县君(顾纹)还在该有多好!不过县君若是在,看到姑娘嫁给这么一个凶神,该有多伤心啊!万一不开心了,不用一拳打上去,就是一巴掌姑娘也受不住啊!祝氏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死死的盯着梁肃,要是他跟欺负他们家姑娘,她就跟他拼命!萧源不知道祝氏在想什么,在祝氏的按摩中,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梁肃天还没有亮,就被贺妈妈拖起来,让他梳洗,给他梳头换衣服,逼着他,让僮儿给他浑身涂满香脂,希望他能暂时变白一点,而萧源则睡到了自然醒,刚醒来祝氏就给她喝了一碗熬的浓稠的红枣银耳汤提神。

“奶娘,不是说新娘子要少吃点东西吗?”双福问,“一会换了妆,穿了昏服,会不方便吧。”

“不吃东西难道饿着姑娘不成?姑娘想更衣,再叫人伺候就是了?”祝氏说,“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别吃东西,要熬也是熬晚上一会。”

“嗯。”双福也觉得让姑娘一天不吃东西太为难了。

萧源四处望了望,“大嫂呢?”

“夫人和少夫人去准备姑娘的嫁妆了。”祝氏说,萧源昏礼准备的匆忙,嫁妆只能当天运过去了。陆神光大着肚子,族老本来想让她休息的,但她不放心刘氏一个人准备萧源的嫁妆,就勉强撑着过去了。

“我的嫁妆?”萧源想了想,低头对布儿吩咐几句,布儿惊疑的望着姑娘,“快去看看。”

“是。”

祝氏在一旁也听到了萧源的话,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姑娘,夫人她不至于会贪图你的嫁妆吧?”她不会这么没脸吧!

萧源淡声说道:“她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萧源的嫁妆,在萧源八岁那年,大长公主就开始让人置办了,萧源十岁大长公主的那场大病,让她加快给小曾孙女置办嫁妆的进程,等去年萧源笄礼前夕,她的嫁妆几乎已经齐全了,剩下的只有一些需要马上打制的新款首饰、衣服了。

后来武邑造反,萧家人死了不少,但吴郡的祖宅还是保住了,左勇毅看在四姑娘的份上,派兵护了萧家,没有让萧家同其他士族一样,被那些兵痞洗劫过好几次。长公主在驾崩前,让大管家把库房的门全部锁了,下了硬规定,除非是萧、萧沂、陆神光、萧源或是练儿回来,不然谁来都不许开门,所以萧源的嫁妆是分毫未损。

以刘氏的个性,她要是没趁火打劫,肯定不可能!而大嫂一向看不起刘氏,又恼她在大母去世后,处处针对自己,就算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大嫂不会发作,但肯定会起些小纠纷,万一有什么意外,刘氏死不足惜,但大嫂要是出了问题,她怎么对得起大哥?

“……”祝氏气得手有些抖了。

“奶娘,别生气。”萧源嫣然一笑,“不就一些小东西嘛,拿了就拿了。”等她回了吴郡,让刘氏一件不漏的全交出来!萧源不在乎钱,但她的嫁妆是家中长辈精心给她准备的,意义不同,她绝对不让这些东西落到刘氏手里。

萧家昏礼都是照周礼来的,一向安静肃穆,但梁家有胡族血统,喜欢热热闹闹的场面,故中午的时候,梁萧家就开始热闹了,外面的流水席摆了足足半个应天城。要不是萧源曾委婉的表示,现在外头到处都有流民,不想让昏礼过于豪奢,依着梁谦的性子,非把应天城摆满不可。

梁肃的嗣父、嗣母在通州,是赶不过来了,昏礼全由梁谦一个人做主,众人也都知道他和梁肃的真实关系,巴结的时候,闭口不提他现在是梁肃的伯父,说夸梁肃少年有为,又能娶美娇娘,不出一年定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乐得梁谦早忘了昨天和儿子几乎是不欢而散,也忘了儿子成亲后就去吴郡给岳父守孝了。

“妈妈,够了。”梁肃无奈的抽了抽嘴角,“再涂我也白不了。”

“郎君你放心,妈妈心里有数。”贺妈妈也知道自家郎君怎么涂也白不了,干脆把他往精神里收拾,郎君伟岸英武,哪里比不上那些比女人还弱的男人了!“郎君都成亲了,要是姑娘还在,她该有多开心啊!”贺妈妈喃喃的说,她是梁肃生母的贴身丫鬟,当初她做了梁谦的妾后,就让梁谦把贺妈妈买了出来,贺妈妈感激梁肃生母数次救命之恩,她死后对梁肃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将军走了!”阿勒等人一股脑的轰了进来,“该去接新娘子了!”

许先生笑呵呵的走到梁肃身边,指着身边一位沉默寡言的黑脸青年道:“将军,这位是我侄儿许亭和,今天就让他当您伴郎之一吧。”万一萧家为难郎君,让郎君吟诗作画的,自家侄儿也能帮衬一把。他可是好容易从一堆侄儿中选了一个黑脸出来,不容易啊!

梁肃对许亭和微微一笑,“许郎君。”

阿勒挤着阿列说:“你看将军今天笑的多开心,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屁――废话!”阿列硬生生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脏话,今天一定要吐词文雅,要让别人知道,他们虽然是武人,可也是有文化的!郎君不是蛮将,是儒将!

让梁肃颇感意外的是,萧家选择拦门为难的题目,居然都是和武有关的,不是让他百步穿杨就是让他蒙眼投壶,这些也是士族们喜爱的雅戏,见他做的出众,众人看他的目光也略带了些善意。这些都是陆神光吩咐让人准备的,她不喜欢这个妹婿,但也不会在昏礼上故意为难他,这时候他没脸不就是元儿没脸吗?

对萧源来说,这场热闹的昏礼,似乎离她很远,因为她完全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中午的时候,还在祝氏的劝说下,午睡了一会。梁肃来接她的时候,她还有些进入不了状态。等共食小豕、同饮合卺酒,礼成被众人簇拥进了新房,布儿将一个馄饨塞到她嘴里后,她才渐渐反应过来,她好像成为已婚妇女了……

“姑娘,先梳洗下换身衣服吧。”祝氏进来说,“将军被大家拉去喝酒了,怕是要很晚才回来了,他刚刚吩咐我,让你早点休息。”

“嗯。”萧源顿了顿,“那他呢?”萧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梁肃是答应自己要和自己一起守孝三年的,但是他们现在毕竟在新婚期,还没到百日之限,他会不会……

“等大家闹完了自然会回来了。”祝氏好笑的给姑娘散开头发,她不喜欢这新姑爷,但只要姑娘喜欢、姑爷对姑娘好,她就会用心伺候姑爷的。

“夫人。”贺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郎君吩咐我给你送点吃的来了。”

“贺妈妈,你进来吧。”布儿笑着接过贺妈妈的食盒,房里伺候的小丫鬟已经将之前萧家准备好的小点心都收走了。

贺妈妈见祝氏在伺候萧源梳洗笑着说:“我已经让人备好热水了,夫人要梳洗吗?”

“好。”萧源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只觉脸上绷得紧紧的,难受的很,一听有热水可以洗澡,求之不得。

贺妈妈自发的代替了布儿的位置,殷勤的伺候着萧源入净房梳洗,见中单下那纤柔娇弱的身子,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萧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太弱了些,将来生孩子可是大问题啊!

别说贺妈妈了,就是祝氏也在担心姑娘将来的生育问题,所以当初老爷才坚持要姑娘十七岁才嫁人,就是想让她多养养身子,可现在姑娘经了那么大一场折腾,身体没好反而比之前更弱了,若是梁家急着让姑娘生孩子怎么办?祝氏思忖着,该想个法子提醒下姑娘,孩子不急,实在不行找个丫鬟借腹生子也行,但她的身体可糟蹋不起!

梁谦早有准备今天儿子会被人灌酒,故喊了一群酒量好的壮汉,四处劝酒,等众人都喝的差不多醉醺醺的时候,他扯了儿子一把,“还不快去陪你媳妇!”

梁肃也惦记着新房里的萧源,闻言放下了酒盏,抬脚就往新房走去,临走前,他低低说了一句:“父亲,您今天也早点休息。”为了他的昏礼,梁谦这几天就没怎么合眼过!

自从梁肃被过继后,梁谦第一次听儿子叫自己父亲,他怔了怔,笑着踢了他一脚,“快点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才是正事!”

听到大胖孙子,梁肃身体一僵,随即苦笑,孙子――还是等几年再说吧!先不说守孝,就是元儿现在这身子,他也不敢让她马上有孕啊!梁肃回了自己院落后,没有马上入新房,还是先去净房梳洗。

“将军。”阿列等梁肃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将一只小盒子递给了梁肃。

梁肃接过小盒子,随手塞入衣袖中,大步走入新房。

房里萧源昏昏欲睡的躺在榻上,正在让布儿给自己擦头发,丫鬟们一见梁肃进来了,正想上前行礼,梁肃挥手示意她们下去,丫鬟们会意的无声退下。

梁肃接过布儿手里的干布,小心的继续给萧源擦拭湿发,因刚洗好澡,房里炭火又烧的暖和,她仅穿了一件薄薄的软绸寝衣,领口微微松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在鲜艳红色寝衣的映衬下,越发的玉白可爱,梁肃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动了动,手也无意识的用力起来。

“布儿,疼――”萧源原本就是似睡非睡,突然被人用力扯着头皮,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轻点。”梁肃下意识的接道。

萧源不防房里会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往前一趴,差点从软榻上摔下去,幸好梁肃稳稳的抱住了她,“元儿,小心。”

“梁大哥!”萧源惊吓的眨了眨眼睛,才想起她现在不是自己家里,而是在新房里,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

“嗯,我在。”梁肃心不在焉的应道,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双手上,只觉自己像是捧了一团无骨的香脂,既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她,又不敢不用力,怕不小心摔了她。

萧源见他抱着自己大步往床上走去,吓得脸都白了,他喝醉了吗?

梁肃小心的将萧源往床上一放,一把扯过柔软的锦被将她全身都密密裹住,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拿起丢在地上的干布给她擦头,“怎么这么晚了还洗头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梁肃低声说道。

萧源惊魂未定的望着梁肃,见他神色清明,不像是喝醉的模样,“梁大哥你喝醉了吗?”萧源小心的问,不敢随便乱动刺激他。

梁肃轻笑着摇头,“我没喝醉,我是怕你着凉。”他伸手给萧源掖了掖被角,见她没躲开,反而脸上泛起了红晕,嘴角笑意加深,“元儿,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中袖中取出一只小匣子。

“什么东西?”萧源好奇问。

梁肃笑着打开匣子,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趴在软垫上呼呼大睡,萧源初一看还以为只是小老鼠,再一细看,惊讶的喊道:“墨猴!”

“吱!”小东西被萧源的惊叫声惊醒,一下子从软垫上翻了起来,抱着小尾巴惊惧的望着梁肃和萧源。

萧源小心的伸出食指,轻轻的摸了摸小墨猴身上软软的茸毛,小猴子顺势巴上了她的食指,小尾巴一下下的甩着,“好可爱!”萧源完全被这个小东西给迷住了!

梁肃一笑,拿起一旁的茶水,到了一点在砚台里,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小墨猴就跳下萧源的手,回到了小匣子里,拿起为它特制的墨,在砚台里转圈圈的磨墨,看的萧源都傻眼了,她兴奋的钻出了被子,专注的盯着小匣子,“我一直以为墨猴磨墨只是传闻而已。”丝毫未觉她的寝衣领口已经彻底松开,露出了大片娇嫩白皙的肌肤,两个细细的红带子挂在她圆润的肩头……

梁肃果断的再次扯过被萧源抛弃的锦被,一把裹在了她身上,又吹了一声口哨,小猴子乖乖的放下的墨,趴会了软垫上,梁肃将小匣子随手放在地上。

萧源这才注意道自己太兴奋了,居然忘了她只穿了睡衣!

梁肃回头见萧源脸通红的裹着被子,轻笑一声,“这只小墨猴还会给你翻书、取纸、递笔,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和它玩好吗?”说着躺在萧源身边拉过另一条锦被,翻身背对着萧源。

萧源见状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反感梁肃,但让她和他毕竟还没有那么熟,一下子就直接进入正题,她真有些接受不了,情绪一放松,萧源很快就睡着了,她今天倒不是累着了,而是她作息一向很规律,生物钟都固定了。

等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想起,梁肃紧绷的身体才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悄然转身,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萧源皱了皱眉头,睫毛颤了颤,呼吸也有些不稳了,梁肃忙给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萧源脸蹭了蹭,从松开了眉头,再次沉沉入睡,梁肃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看了她半晌,忍不住低头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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