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的,”斯蒂芬说,“为了这位贵族,并为所有其他特定的、未被耕耘过的处女的胎,[335]他想尽尽马夫对种马所尽的那种神圣职责。也许跟苏格拉底一样,不仅妻子是个悍妇,母亲也是个产婆呢。然而她,那个喜欢痴笑的水性扬花的女子,并不曾撕毁床头盟。[336]鬼魂[337]满脑子都是那两档子事:誓盟被破坏了,她移情于那个迟钝的乡巴佬——亡夫的兄弟身上。我相信可爱的安是情欲旺盛的。她向男人求过一次爱,就会求第二次。”

斯蒂芬在椅子上果敢地转了个身。

“证明这一点的责任在你们而不在我,”他皱着眉头说,“倘若你们否认他在《哈姆莱特》第五场里就给她打上了不贞的烙印,那么告诉我,为什么在他们结婚三十四年间,从迎娶那天直到她给他送殡,她始终只字没被提到过。这些女人统统为男人送了葬,玛丽送走了她的当家人约翰[338],安送走了她那可怜的、亲爱的威伦[339];尽管对于比她先走感到愤懑,他还是死在她前头了。琼送走了她的四个弟弟。[340]朱迪斯[341]送走了她丈夫和所有的儿子。苏珊也送走了她丈夫。[342]苏珊的女儿伊丽莎白呢,用爷爷的话说:先把头一个丈夫杀了,再嫁给第二个。[343]哦,对啦。有人提到过。当他在京都伦敦过着豪华的生活时,她不得不向她父亲的牧羊人借四十先令来还债。[344]你们解释好了。还解释一下‘天鹅之歌’[345],作者在诗中向后世颂扬了她。”

他面对着大家的沉默。

埃格林顿对他这么说:

你指的是遗嘱。

然而我相信法律家已做了诠释。

按照不成文法,她作为遗孀,

有权利继承遗产。法官们告诉我们,

他具有丰富的法律知识。

恶魔嘲弄他。

嘲弄者:

因此,他把她的名字

从最初的草稿中勾销了;然而他并未勾销对外孙女

和女儿们的赠予,

赠予他妹妹以及他在斯特拉特福和伦敦的挚友们的

礼物。因此,据我所知,

当他被提醒说,不要漏掉她的名儿

他才留给她

次好的

床。[346]

要点。[347]

留给她他那

次好的床

留给她他那

顶刮刮的床

次好的床

留给一张床。

喔啊!

“当时连俊俏的乡男村女[348]都几乎没什么家当,”约翰·埃格林顿说,“倘若我们的农民戏[349]反映得真实的话,他们至今也还是没有多少。”

“他是个富有的乡绅,”斯蒂芬说,“有着盾形纹章,还在斯特拉福德拥有一座庄园,在爱尔兰庭园有一栋房屋。他是个资本家和股东,证券发起人,还是个交纳什一税的农场主。倘若他希望她能在鼾声中平安地度过余生的话,为什么不把自己最好的床留给她呢?”

“他显然有两张床,一张最好的,另一张是次好的,”次好的贝斯特先生[350]乖巧地说。

“向饭桌和寝室告别,[351]”勃克·穆利根说得更透彻些,博得了大家一笑。

“关于一张张有名的床,古人说过不少话,”其次的埃格林顿噘起嘴来,像在床上那样地笑着,“让找想想看。”

“古人记载着那个斯塔基莱特的顽童和秃头的异教贤人的事,”斯蒂芬说,“他在流亡中弥留时,释放了他的奴隶们,留给他们资财,颂扬祖先, 在遗嘱中要求把自已合葬在亡妻的遗骨旁边,并托付友人好生照顾他生前的情妇(不要忘记内尔·格温·赫尔派利斯),让她住在他的别墅里。[352]”

“你认为他是这么死的吗?”贝斯特先生略表关切地问道,“我是说……”

“他是喝得烂醉而死的,”勃克·穆利根劈头就说,“一夸脱浓啤酒,就连国王也喜爱。[353]哦,我得告诉你们多顿[354]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最好的埃格林顿[355]问。

威廉、莎士比亚股份有限公司。[356]人民的威廉。详情可询:爱·多顿,海菲尔德寓所……[357]

“真可爱!”勃克·穆利根情意绵绵地叹息说,“我问他, 关于人们指责那位大诗人有鸡奸行为,他做何感想。他举起双手说,我们所能说的仅仅是,当时的生活中充满了欣喜欢乐。[358]真可爱!

娈童。

“对美的意识使我们误人歧途,”沉浸在哀愁美中的贝斯特对正在变丑的埃格林顿说。

坚定的约翰严峻地回答道:

“博士可以告诉咱们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能既吃了点心又还拿在手里。”[359]

你这么说吗?难道他们要从我们——从我这里夺去美的标志——棕搁枝[360]吗?

“还有对财产的意识,”斯蒂芬说,“他把夏洛克从他自己的长口袋[361]里拽了出来。作为啤酒批发商和放高利贷者的儿子,他本人也是个小麦批发商和放高利贷的。当由于闹饥荒而引发那场暴动时,他手里存有十托德[362]小麦。毫无疑问,向他借钱的那帮人是切特尔·福斯塔夫所说的信仰各种教派的人。他们都说,他公平交易。为了讨回几袋麦芽的款,他和同一个剧团的演员打官司,作为贷款的利息,索取对方的一磅肉。不然的话,奥布里[363]所说的那个马夫兼剧场听差怎么能这么快地就发迹了呢?为了赚钱,他什么都干得出。女王的侍医、犹太佬洛佩斯[364]那颗犹太心脏被活生生地剜出来,在上绞刑架之后,大解八块,紧接着就是一场对犹太人的迫害。这和夏洛克事件不谋而合。《哈姆莱特》和《麦克白》与有着焚烧女巫的嗜好的伪哲学家的即位赶在同一个时期。 [365]在《爱的徒劳》中,被击败的无敌舰队[366]成了他嘲笑的对象。他的露天演出——也就是历史剧,在马弗京的一片狂热[367]中,粉墨登场了。当沃里克郡的耶稣会士受审判后,我们就听到过一个门房关于暧昧不清的说法。[368]‘海洋冒险号’从百慕大驶回国时,[369]勒南所称赞过的以我们的美国堂弟帕齐·凯列班[370]为主人公的那出戏写成了。继锡德尼之后,他也写了罄美的十四行诗组诗。[371]关于仙女伊丽莎白(又名红发贝斯),那位胖处女授意而写成的《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就让哪位德国绅士耗用毕生心血去从洗衣筐的尽底儿上搜集吧,以便探明它的深邃含义。[372]”

我觉得自己颇有领会。那么,把神学论理学语言学什么学掺合在一起再看看。撒着尿,撒了尿,撒着尿的,撒尿。[373]

“证明他是个犹太人吧,”约翰·埃格林顿有所期待地将了一军,“你们学院的院长说他是个罗马天主教徒。”[374]

“我应该受到抑制。”[375]

“他是德国制造的[376]——”斯蒂芬回答说,“是一位用法国磨光漆[377]来涂饰意大利丑闻的高手。”

“一位拥有万众之心的人,”贝斯特先生提醒道,“柯尔律治[378]说他是一位拥有万众之心的人。”

泛言之,人类社会中,让众人之间存在友情,乃是至关重要的。[379]

“圣托马斯,”斯蒂芬开始说……

“为我等祈[380],”僧侣穆利根边瘫坐在椅子上,边呻吟道。

从那儿,他凄凉地吟起北欧古哀诗来:

“吻我屁股!我心脏的搏动![381]从今天起,咱们毁灭啦!咱们确实毁灭啦!”[382]

大家各自泛出微笑。

“圣托马斯……”斯蒂芬笑眯眯地说,“那部卷帙繁多的书,我是从原文披阅并赞赏的。他是站在不同于马吉先生所提到的新维也纳学派[383]的立场上,来谈乱伦的问题的。他以他持有的睿智而奇待的方法,把乱伦比作在情感方面的贪得无厌。他指出,血统相近者之间滋生的这种爱情,对于那些可能渴望它的陌生人,却贪婪地被抑制住了。基督教徒谴责犹太人贪婪,而犹太人是所有的民族中最倾向于近亲通婚的。这一谴责是愤怒地发出的。基督教戒律使犹太人成为巨富 (对他们来说,正如对罗拉德派一样,风暴为他们提供了避难所),也用钢圈箍在他们的感情上。[384]这些戒律究竟是罪恶还是美德,神老爹[385]会在世界末日告诉我们的。然而一个人如此执着于债权,也同样会执着于所谓夫权。任何笑眯眯的邻居[386]也不可去贪图他的母牛、他的妻子、他的碑文或公驴。 [387]

“或是他的母驴,”勃克·穆利根接着说道。

“温和的威尔[388]遭到了粗暴的对待,”温和的贝斯特先生温和地说。

“哪个威尔呀?”勃克·穆利根亲切地打了句诨,“简直都掺混不清了。”

“活下去的意志,”约翰·埃格林顿用哲理解释道,“对威尔的遗孀——可怜的安来说,就是为了迎接死亡的遗嘱。”[389]

“安息吧![390]”斯蒂芬祷告说。

当年雄心壮志何在?

早已烟消云散。[391]

“尽管你们证明当时的床就像今天的汽车那样珍贵,而床上的雕饰也令七个教区感到惊异;却不能改变她——那蒙面皇后[392]穿着青衣僵硬地挺在那次好的床上这一事实。在晚年,她跟那些传福音的打得火热——其中的一个跟她一道住在‘新地’大宅,共饮那由镇议会付款的一夸脱白葡萄酒。然而,他究竟睡在哪张床上,就不得而知了。她听说自己有个灵魂。她读(或者请旁人读给她听)他那些沿街叫卖的廉价小册子。她喜欢它们更甚于《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她每天晚上跨在尿盆上撒尿,[393]驰想着《信徒长裤上的钩子和扣眼》以及《使最虔诚的信徒打喷嚏的最神圣的鼻烟盒》。[394]维纳斯歪起嘴唇祷告着。内心的呵责。悔恨之心。这是一个精疲力竭的淫妇衰老后在寻觅着神的时代。”

“历史表示这是真实的,”编年学家埃格林顿引证说,[395]“时代不断地更迭。然而一个人最大的仇敌乃是他自己家里的人和家族[396],这话是有可靠根据的。我觉得拉塞尔是对的。我们何必去管他的老婆或者父亲的事呢?依我说,只有家庭诗人才过家庭生活。福斯塔夫并不是个守在家里的人。我觉得这个胖骑士才是他所创造的绝妙的人物。”

瘦骨嶙嶙的他往椅背上靠了靠。出于羞涩,否定你的同族吧,[397]你这个自命清高的人。[398]他羞涩地跟那些不信神的人一道吃饭,还偷酒杯。 [399]这是住在阿尔斯特省安特里姆[400]的一位先生这样嘱咐他的。每年四季结帐时就来找他。马吉先生,有位先生要来见您。我?他说他是您的父亲,先生。请把我的华兹华斯[401]领进来。大马吉·马修[402]进来了。这是个满脸皱纹、粗鲁、蓬头乱发的庄稼汉[403],穿着胯间有个前兜的紧身短裤,[404]布袜子[405]上沾了十座树林的泥污,[406]手里拿着野生苹果木杖。[407]

你自己的呢?他认得你那老头子[408]——一个鳏夫。

我从繁华的巴黎朝临终前的她那肮脏的床头赶去。在码头上摸了摸他的手。他说着话儿,嗓音里含着新的温情。鲍勃·肯尼大夫[409]在护理她。那双眼睛向我祝福,然而并不了解我。

“一个父亲,”斯蒂芬说,“在抑制着绝望情绪,这是无可避免的苦难。他是在父亲去世数月之后写的那出戏。[410]这位头发开始花白、有着两个已届婚龄的女儿[411]的年方三十五岁的男子,正当人生的中途,[412]却已有了五十岁的人的阅历。倘若你认为他就是威登堡那个没长胡子的大学生, [413]那么你就必须把他那位七十岁的老母看作淫荡的王后。不,约翰·莎士比亚的尸体并不在夜晚到处徘徊。[414]它一小时一小时地腐烂下去。 [415]他把那份神秘的遗产[416]留给儿子之后,就摆脱了为父的职责,开始安息了。卜伽丘的卡拉特林[417]是空前绝后的一个自己认为有了身孕的男人。从有意识地生育这个意义上来说,男人是缺乏父性这一概念的。那是从唯一的父到唯一的子之间的神秘等级,是使徒所继承下来的。教会不是建立在乖巧的意大利智慧所抛给欧洲芸芸众生的那座圣母像上,而是建立在这种神秘上——牢固地建立在这上面。因为正如世界,正如大宇宙和小宇宙,它是建立在虚空之上,建立在无常和不定之上的。主生格和宾生格的母爱[418]也许是人生中唯一真实的东西。[419]父性可能是法律上的假定。谁是那位受儿子的爱戴,或是疼爱儿子的为人之父呢?”

你究竟要扯些什么呢?

我晓得。闭嘴。该死的。我自有道理。

越发。更加。再者。其后[420]。

你注定要这么做吗?

“难以自拔的肉体上的耻辱使父子之间产生隔阂。世上的犯罪年鉴虽被所有其他乱伦与兽奸的记录所玷污,却几乎还没记载过这类越轨行为。子与母、父与女、姐妹之间的同性恋,难以说出口的爱,侄子与祖母,囚犯与钥匙孔,皇后与良种公牛。[421]儿子未出世前便损害了美。出世之后,带来痛苦,分散爱情,增舔操劳。他是个新的男性:他的成长乃是他父亲的衰老;他的青春乃是他父亲的妒嫉;他的朋友乃是他父亲的仇敌。”

在王子街[422]上,我想过此事。

“在自然界,是什么把这二者结合起来的呢?是盲目发情的那一瞬间。”

我是个父亲吗?倘若我是的话?

皱缩了的、没有把握的手。

“非洲的撒伯里乌[423],野生动物中最狡猾的异教的开祖,坚持说,圣父乃是他自己的圣子。没有不能驾御的语言的斗犬阿奎那[424]驳斥了他。那么,倘若没有儿子的父亲就不成其为父亲,那么没有父亲的儿子能成真为儿子吗?当拉特兰·培根·南安普敦·莎士比亚[425]或错误的喜剧里的另一个同名 [426]诗人撰写《哈姆莱特》的时候,他不仅是自己的儿子之父,而且还由于他不再是儿子了,他就成为、自己也感到成为整个家庭之父——他自己的祖父之父,他那末出世的孙儿之父。顺便提一下,那个孙儿从未诞生过,因为照马吉先生的理解,大自然是讨厌完美无缺的。[427]”

埃格林顿两眼洋溢着喜悦,羞怯而恍然似有所悟地抬头望着。这个愉快的清教徒隔着盘绕在一起的野蔷薇,[428]乐呵呵地望着。

恭维一番。极偶然地。然而恭维一番吧。

“他本人就是他自己的父亲,[429]”儿子穆利根喃喃自语。 “且慢。我怀孕了。我脑中有个尚未出世的娃娃。明智女神雅典娜[430]!一出戏!关键在于这出戏![431]让我分娩吧!”

他用那双接生的手抱住自已突出的前额。

“至于他的家庭,”斯蒂芬说,“他母亲的名字还活在亚登森林里。[432]她的死促使他在《科利奥兰纳斯》中写出伏伦妮姬的场景。[433]《约翰王》中少年亚瑟咽气的场面就描述了他的幼子之死。身着丧服的哈姆莱特王子是哈姆奈特·莎士比亚。我们晓得《暴风雨》、《配力克里斯》、《冬天的故事》中的少女们都是谁。埃及的肉锅克莉奥佩特拉[434]和克瑞西达[435]以及维纳斯都是谁,我们也猜得出。 然而他的眷属中还有一个被记载下来的人。”

“情节变得复杂啦,”约翰·埃格林顿说。

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震颤着,悄悄地走了进来。颤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很快地颤着,颤着,颤着。[436]

门关上了。斗室。白昼。

他们倾听着。三个。他们。

我、你、他、他们。

来吧,开饭啦。

斯蒂芬

他有三个弟兄,吉尔伯持、埃德蒙、理查[437]。吉尔伯特进入老年后,对几个绅士说,有一次他去望弥撒,教堂收献金的送了他一张免票。于是他就去了,瞅见他哥哥——剧作家伍尔在伦敦上演一出打斗戏,背上还骑着个男人。[438]戏园子里的香肠[439]吉尔伯特吃得可开心啦。哪儿也见不到他。然而可爱的威廉却在作品里记下了一个埃德蒙和一个理查。

马吉·埃格林、约翰

姓名!姓名有什么意义?[440]

贝斯特

理查就是我的名字,你晓得吗?我希望你替理查说句好话。要知道,是为了我的缘故。

(笑声)

勃克·穆利根

(轻柔地,渐弱)[441]

于是,医科学生迪克

对他的医科同学戴维说了……[442]

斯蒂芬

他笔下的黑心肠的三位一体——那帮恶棍扒手:伊阿古、罗锅儿理查和《李尔王》中的爱德蒙,其中两个的名字都跟他们那坏蛋叔叔一样。何况当他写成或者正在撰写这最后一部戏的时候,他的胞弟爱德蒙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萨瑟克[443]。

贝斯特

我巴不得爱德蒙遭殃,我不要理查这个名字……

(笑声)

公谊会教徒利斯特

(恢复原速)可是他偷去了我的好名声……[444]

斯蒂芬

(渐快)他把自己的名字——威廉这个美好的名字,隐藏在戏里。这出戏里是配角,那出戏里又是丑角。就像从前的意大利画家在画布的昏暗角落里画上了自己的肖像似的,他在满是“威尔”字样的《十四行诗》[445]里, 表明了这一点。就像冈特·欧·约翰[446]一样,对他来说姓名是宝贵的,就像他拼命巴结到手的纹章——黑地右斜线[447]上绘有象征荣誉的[448]矛或银刃的纹章——那样宝贵。比当上本国最伟大的剧作家这一荣誉还更要宝贵。姓名有什么意义?[449]那正是当我们幼时被告知自己的姓名,并把它写下来之际,所问过自己的。他诞生的时候,出现了一颗星[450],一颗晨星,一条喷火龙[451]。白天,它在太空中独自闪烁着,比夜间的金星还要明亮。夜里,它照耀在标志着他的首字W[452]、横卧于群星中的仙后座那三角形上。午夜,当他离开安·哈撒韦的怀抱,从肖特利[453]回去时, 他一边走在困倦的夏天田野上,一边放眼望着那低低地躺在大熊座东边的地平线上的这颗星。

两个人都感到满意,我也满意。

不要告诉他们,当那颗星消失的时候,他年方九岁[454]。

而且从她的怀抱当中。

等待着被求爱并占有。[455]哎,你这个懦夫,[456]谁会向你求爱呢?

读一读天空吧。虐己者。[457]斯蒂芬的公牛精神。[458]你的星座在哪里?斯蒂芬,斯蒂芬,面包要切匀。S·D·他的情妇。不错——他的。杰林多打定主意不去恋慕S·D·[459]

“迪达勒斯先生,那是什么呀?”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问道,“是天体现象吗?”

“夜间有星宿,”斯蒂芬说,“白天有云柱。”[460]

此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斯蒂芬瞅了瞅自己的帽子、手杖和靴子。

斯蒂法诺斯[461],我的王冠。我的剑。他的靴子使我的脚变了形。买一双吧。我的短袜净是窟窿。手绢也一样。

“你善于在名字上做文章,”约翰·埃格林顿承认道,“你自己的名字也够别致的了。我看这就正好说明你这个喜欢幻想的性格。”

我、马吉和穆利根。

神话中的工匠。[462]长得像鹰的人。你飞走了。飞向哪里?从纽黑文到迪耶普[463],统舱客。往返巴黎。风头麦鸡。[464]伊卡洛斯。[465]父亲啊,帮助我吧。[466]被海水溅湿,一头栽下去,翻滚着。你是一只风头麦鸡,变成一只风头麦鸡。

贝斯特先生热切地、安详地举起他的笔记本来说:

“那非常有趣儿。因为,要知道,在爱尔兰传说中,我们也能找到弟兄这一主题。跟你讲的一模一样。莎士比亚哥儿仨。格林[467]里也有。要知道,那些童话里,三弟总是跟睡美人结婚,并获得头奖。”

贝斯特弟兄们当中最好[468]的。好,更好,最好。

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来到旁边,像弹簧松了似的突然站住了。

“我想打听一下,”他说,“是你的哪一位弟兄……假若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曾暗示说,你们弟兄当中有一个行为不轨……然而,也许我理解得过了头?”

他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四下里望望大家,把底下的话咽了下

去。

一个工役站在门口嚷道:

“利斯特先生!迪宁神父[469]要见……”

“澳,迪宁神父!马上就来。”

他立刻把皮鞋踩得囊囊响,随即径直走了出去。

约翰·埃格林顿提出了挑战。

“喂,”他说,“咱们听听足下关于理查和爱德蒙有何高见。你不是把他们留到最后吗?”

“我曾请你们记住那两位高贵的亲族[470]——里奇叔叔和爱德蒙叔叔,”斯蒂芬回答说,“我觉得我也许要求得过多了。弟兄正像一把伞一样,很容易就被人忘记。”

风头麦鸡。

你的弟弟在哪儿?在药剂师的店里。[471]砥砥我者,他,还有克兰利,穆利根。[472]现在是这帮人。夸夸其谈。然而要采取行动。把言语付诸实践。他们嘲弄你是为了考验你。采取行动吧。让他们在你身上采取行动。

风头麦鸡。

我对自己的声音感到厌烦了,对以扫的声音感到厌烦了。[473]愿用我的王位换一杯酒。[474]

继续说下去吧。

“你会说,这些名字早就写在被他当作戏剧素材的纪年记里了。他为什么不采用旁的,而偏偏采用这些呢?理查,一个娘子养的畸形的罗锅儿,向寡妇安(姓名有什么意义?)求婚并赢得了她——一个婊子养的风流寡妇。三弟——征服者理查,继被征服者威廉之后而来。这个剧本的其他四幕,松松散散地接在第一幕后面。在莎士比亚笔下所有的国王中,理查是世界上的天使[475]中他唯一不曾怀着崇敬心情加以庇护的。《李尔王》中爱德蒙登场的插话取自锡德尼的《阿卡迪亚》,为什么要把它填补到比历史还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中去呢?”[476]

“那是威尔惯用的手法,”约翰·埃格林顿辩护说,“我们现在就不可能把北欧神话和乔治·梅瑞狄斯的长篇小说的摘录连结在一起。穆尔就会说:‘这有什么办法呢?’[477]他把波希米亚搬到海边,[478]让尤利西斯引用亚理斯多德。”[479]

“为什么呢?”斯蒂芬自问自答,“因为对莎士比亚来说,撒谎的弟兄、篡位的弟兄、通奸的弟兄,或者三者兼而有之的弟兄,是总也离不开的题材,而穷人却不常跟他在一起。[480]从心里被放逐,从家园被放逐,自《维洛那二绅士》起,这个放逐的旋律一直不间断地响下去,直到普洛斯彼罗折断他那根杖,将它埋在地下数噚深处,并把他的书抛到海里。[481]他进入中年后,这个旋律的音量加强了一倍,反映到另一个人生,照序幕、展开部、最高潮部、结局 [482]来复奏一遍。当他行将就木时,这个旋律又重奏一遍。有其母必有其女。那时,他那个已出嫁的女儿苏珊娜被指控以通奸罪。[483]然而使他的头脑变得糊涂、削弱他的意志、促使他强烈地倾向于邪恶的,乃是原罪。照梅努斯的主教大人们说来,原罪者,正因为是原罪,尽管系旁人所犯,其中也自有他的一份罪愆。[484]在他的临终遗言里,透露了这一点。这话铭刻在他的墓石上。她的遗骨不得葬在下面。[485]岁月不曾使它磨灭。美与和平也不曾使它消失。在他所创造的世界各个角落,都变幻无穷地存在着。[486]在《爱的徒劳》中,两次在《皆大欢喜》中,在《暴风雨》中,《哈姆莱特》中,《一报还一报》中 ——以及其他所有我还没读过的剧作中。”

为了把心灵从精神的羁绊中解放出来,他笑了。

审判官埃格林顿对此加以概括。

“真理在两者之间,”他斩钉截铁地说,“他是圣灵,又是王子。他什么都是。”[487]

“可不是嘛,”斯蒂芬说,“第一幕里的少年就是第五幕中的那个成熟的男人。他什么都是。在《辛白林》,在《奥瑟罗》中,他是老鸨[488],给戴上了绿头巾,他采取行动,也让别人在他身上采取行动。他抱有理想,或趋向堕落,就像荷西那样杀死那活生生的嘉尔曼。[489]他那冷酷严峻的理性就有如狂怒的依阿古,不断地巴望自己内心的摩尔人[490]会受折磨。”

“咕咕!咕咕!”穆利根用淫猥的声调啼叫着,“啊,可怕的声音!”[491]

黑暗的拱形顶棚接受了这声音,发出回响。[492]

“伊阿古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啊!”无所畏惧的约翰·埃格林顿喊叫着说,“归根结底,小仲马(也许是大仲马[493]吧?”说得对:天主之外,莎士比亚创造的最多。”

“男人不能使他感到喜悦;不,女人也不能使他感到喜悦,[494]”斯蒂芬说,“离开一辈子后,他又回到自己出生的那片土地上。从小到大 [495],他始终是那个地方的一名沉默的目击者。在那里,他走完了人生的旅途。他在地里栽下自己的那棵桑树,[496]然后溘然长逝。呼吸停止了。 [497]掘墓者埋葬了大哈姆莱特和小哈姆莱特。[498]国王和王子在音乐伴奏下终于死去了。遭到谋杀也罢,被陷害也罢,又有何干?因为不论他是丹麦人还是都柏林人,所有那些柔软心肠的人们都会为之哀泣,悼念死者的这份悲伤乃是她们不肯与之离婚的唯一的丈夫。倘若你喜欢尾声,那么就仔细端详一下吧。幸福的普洛斯彼罗[499]是得到好报的善人、丽齐[500]是外公的宝贝疙瘩;里奇叔叔这个歹徒按照因果报应的原则被送进坏黑人注定去的地方了。[501] 结局圆满,幕终。他发现,内在世界有可能实现的,外在世界就己经成为现实了。梅特林克说:‘倘若苏格拉底今天离家,他会发现贤人就坐在他门口的台阶上。倘若犹大今晚外出,他的脚会把他引到犹大那儿去。’[502]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许多时日,一天接一天。我们从自我内部穿行[503],遇见强盗,鬼魂,巨人,老者,小伙子,妻子,遗蠕,恋爱中的弟兄们,然而,我们遇见的总是我们自己。编写世界这部大书而且写得很蹩脚的那位剧作家(他先给了我们光,隔了两天才给太阳[504]),也就是被天主教徒当中罗马味最足的家伙称之为煞神[505]——绞刑吏之神的万物之主宰;毫无疑问,他什么都是,[506]存在于我们一切人当中:既是马夫,又是屠夫,也是老鸨,并被戴上了绿头巾。然而倘若在天堂实行节约,像哈姆莱特所预言的那样,那么就再也不要什么婚娶;或者有什么光彩的人,半阴半阳的天使,将成为自己的妻子。”[507]

“我发现啦!”[508]勃克·穆利根大声说,“我发现啦?”

他突然高兴了,跳起来,一个箭步窜到约翰·埃格林顿的书桌跟前。

“可以吗?”弛说,“玛拉基接受了神谕。[509]”

他在一片纸上胡乱涂写起来。

往外走的时候,从柜台上拿几张纸条儿吧。

“已经结婚的,”安详的使者贝斯特先生说,“除了一个人,都将活下去。没有结婚的,不准再结婚。”[510]

他这个未婚者对独身的文学士埃格林顿·约翰尼斯笑了笑。

他们没有家室,没有幻想,存着戒心,每天晚上边摸索各自那部有诸家注释的《驯悍记》,边在沉思。

“你这是谬论,”约翰·埃格林顿率直地对斯蒂芬说,“你带着我们兜了半天圈子,不过是让我们看到一个法国式的三角关系。你相信自己的见解吗?”

“不,”斯蒂芬马上说。

“你打算把它写下来吗?”贝斯特先生问,“你应该写成问答体。知道吧,就像王尔德所写的柏拉图式的对话录。”

约翰·埃克列克提康[511]露出暖昧的笑容。

“喏,倘若是那样,”他说,“既然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还能指望得到报酬呢。多顿[512]相信《哈姆莱特》中有些神秘之处,然而他只说到这里为止。派珀在柏林遇见的勃莱布楚先生正在研究关于拉特兰[513]的学说,他相信个中秘密隐藏在斯特拉特福的纪念碑里。派珀说,他即将去拜访当前这位公爵,并向公爵证明,是他的祖先写下了那些戏剧。这会出乎公爵大人的意料,然而勃莱布楚相信自己的见解。

“我信,噢,主啊,但是我的信心不足,求您帮助我”[514]就是说,帮助我去信,或者帮助我不去信。谁来帮助我去信?我自己。[515]谁来帮助我不去信呢?另一个家伙。

“在给《达娜》[516]撰稿的人当中,你是唯一要求付酬的。像这样的话,下一期如何就难说了。弗雷德·瑞安[517]还要保留些篇幅来刊登一篇有关经济学的文章呢。”

弗莱德琳。他借给过我两枚银币。好歹应付一下吧。经济学。

“要是付一基尼,”斯蒂芬说,“你就可以发表这篇访问记了。”

面带笑容正在潦潦草草写着什么的勃克·穆利根,这时边笑边站起来,然后笑里藏刀,一本正经地说:

“我到‘大诗人’金赤在上梅克伦堡街的夏季别墅那里去拜访过他,发现他正和两个生梅毒的女人——新手内莉和煤炭码头上的婊子罗莎莉[518]——一道埋头研究《反异教大全》[519]呢。”

他把话顿了一顿。

“来吧,金赤,来吧,飘忽不定的飞鸟之神安古斯[520]。”

出来吧,金赤,你把我们剩的都吃光了。[521]嗯,我把残羹剩饭和下水赏给你吃。

斯蒂芬站起来了。

人生不外乎一天接一天。今天即将结束了。

“今天晚上见,”约翰·埃格林顿说,“我们的朋友[522]穆尔说,务必请勃克·穆利根来。”

勃克·穆利根挥着那纸片和巴拿马帽。

“穆尔先生,[523]”他说,“爱尔兰青年的法国文学讲师。我去。来吧,金赤,‘大诗人’们非喝酒不可。你不用扶能走吗?”

他边笑着,边……

痛饮到十一点,爱尔兰的夜宴。

傻大个儿……

斯蒂芬跟在一个傻大个儿后面……

有一天,我们在国立图书馆讨论过一次。莎士。[524]然后,我跟在傻乎乎的他背后走。我和他的脚后跟挨得那么近,简直可以蹭破那上面的冻疮了。[525]

斯蒂芬向大家致意,然后垂头丧气地[526]跟着那个新理过发、头梳得整整齐齐、爱说笑话的傻大个儿,从拱顶斗室走入没有思想的灿烂骄阳中去。

我学到了什么?关于他们?关于我自己?

眼下就像海恩斯那样走吧。

长期读者阅览室。在阅览者签名簿上,卡什尔·博伊尔·奥康纳·菲茨莫里斯·菲斯德尔·法雷尔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下了他那多音节的名字。研究项目:哈姆莱特发疯了吗?歇顶的公谊会教徒正在跟一个小教士虔诚地谈论着书本。

“啊,请您务必……那我真是太高兴啦……”

勃克·穆利根觉得有趣,自己点点头,愉快地咕哝道:

“心满意足的波顿。[527]”

旋转栅门。

难道是……?饰有蓝绸带的帽子……?胡乱涂写着……?什么?……看见了吗?

弧形扶栏。明契乌斯河缓缓流着,一平如镜。[528]

迫克[529]·穆利根,头戴巴拿马盔,一边走着,一边忽高忽低地唱着:

约翰·埃格林顿,我的乖,约翰,[530]

你为啥不娶个老婆?

他朝半空中啐了一口,唾沫飞溅。

“噢,没下巴的中国佬!靳张艾林唐[531]。我们曾到过他们那戏棚子,海恩斯和我,在管子工会的会馆。我们的演员们正在像希腊人或梅特林克先生那样,为欧洲创造一种新艺术。阿贝剧院!我闻见了僧侣们阴部的汗臭味。”[532]

他漠然地啐了口唾沫。

一古脑儿全抛在脑后了,就像忘记了可恶的路希那顿鞭子一样。[533]也忘记了撇下那个三十岁的女人[534]的事。为什么没再生个娃娃呢?而且,为什么头胎是个女孩儿呢?

事后聪明。从头来一遍。

倔强的隐士依然在那儿呢(他把点心拿在乎里[535]),还有那个文静的小伙子,小乖乖[536],菲多那囝囝般的金发。[537]

呃……我只是呃……曾经想要……我忘记了……呃……

“朗沃思和麦考迪·阿特金森也在那儿[538]……”

迫克·穆利根合辙押韵,颤声吟着:

每逢喊声传邻里,

或听街头大兵语,

我就忽然间想起,

弗·麦考迪·阿特金森,

一条木腿是假的,

穿着短裤不讲道理,

渴了不敢把酒饮,

嘴缺下巴的马吉,

活了一世怕娶妻,

二人成天搞手淫。[539]

继续嘲弄吧。认识自己。[540]

一个嘲弄者在我下面停下脚步,望着我。我站住了。

“愁眉苦脸的戏子,”勃克·穆利根慨叹道,“辛格为了活得更自然,不再穿丧服了。只有老鸨、教士和英国煤炭才是黑色的。”[541]

他唇边掠过一丝微笑。

“自从你写了那篇关于狗鳕婆子格雷戈里的文章,”他说,“朗沃思就感到非常烦闷。哦,你这个好窥人隐私、成天酗酒的犹太耶稣会士!她在报馆里替你谋一份差事,你却骂她是蹩脚演员,写了那些蠢话。你难道不能学点叶芝的笔法吗?[542]”

他歪鼻子斜眼地走下楼梯,优雅地抡着胳膊吟诵着:

“我国当代一部最美的书。它令人想到荷马。”

他在楼梯下止住了步子。

“我为哑剧演员们构思了一出戏,”他认真地说。

有着圆柱的摩尔式大厅,阴影交错。九个头戴有标志的帽子的男人跳的摩利斯舞[543]结束了。

勃克·穆利根用他那甜润、抑扬顿挫的嗓音读着那个法

版:[544]

人人是各自的妻

到手的蜜月

(由三次情欲亢进构成的、国民不道德剧)

作者

巴洛基·穆利根[545]

他朝斯蒂芬装出一脸快乐的傻笑,说:

“就怕伪装得不够巧妙。可是且听下去。”

他读道,清晰地:[546]

登场人物

托比·托斯托夫(破了产的波兰人)

克雷布(土匪)[547]

医科学生迪克

和一石二鸟

医科学生戴维

老枢葛罗甘(送水者)

新手内莉

以及

罗莎莉(煤炭码头上的婊子)

他摇头晃脑地笑了,继续往前走,斯蒂芬跟在后面。他对着影子——对着人们的灵魂快快乐乐地说着话儿:

“啊,坎姆顿会堂[548]的那个夜晚啊!——你躺在桑椹色的、五彩续纷的大量呕吐物当中。为了从你身上迈过去,爱琳[549]的女儿们得撩起她们的裙子!”

“她们为之撩起裙子的,”斯蒂芬说,“是爱琳最天真无邪的儿子。”

正要走出门口的当儿,他觉出背后有人,便往旁边一闪。

走吧。现在正是时机。那么,去哪儿呢?倘若苏格拉底今天离开家,倘若犹大今晚外出。为什么?它横在我迟早会无可避免地要到达的空间。

我的意志。与我遥遥相对的是他的意志。中间隔着汪洋大海。

一个男人边鞠躬边致意,从他们之间穿过。

“又碰见了,”勃克·穆利根说。

有圆柱的门廊。

为了占卜凶吉,我曾在这里眺望过鸟群。[550]飞鸟之神安古斯。它们飞去又飞来。昨天晚上我飞了。飞得自由自在。人们感到惊异。随后就是娼妓街。他捧着一只淡黄色蜜瓜朝我递过来。进来吧。随你挑[551]。

“一个流浪的犹太人,[552]”勃克、穆利根战战兢兢地装出一副小丑的样子悄悄地说,“你瞅见他的眼神了吗?他色迷迷地盯着你哩。我怕你,老水手。[553]哦,金赤。你的处境危险呀。去买条结实的裤衩吧。”

牛津派头。

白昼。拱形桥的上空,悬着状似独轮手车的太阳。

黑色的脊背方着豹一般的步伐,走在他们前面,从吊门的[554]倒刺下边钻了出去。

他们跟在后面。

继续对我大放厥词吧,说下去。

柔和的空气使基尔戴尔街的房屋外角轮廓鲜明。没有鸟儿。两缕轻烟从房顶袅袅上升,形成羽毛状,被一阵和风柔和地刮走。

别再厮斗了。辛白林的德鲁伊特祭司们的安宁,阐释秘义:在辽阔的大地上筑起一应祭坛。

让我们赞美神明;

让袅袅香烟从我们神圣的祭坛爬入他们的鼻孔。[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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