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如坐云霄飞车,时而飚到云端,片刻又坠落谷底。

郁华说:“好歹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天崩地裂’。”

程铮出院后,在韵锦这边待了两天,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回了学校。他离开后,韵锦过了一天才意识到,在两天的耳鬓厮磨里,他们竟然没有想到过要做避孕措施。想到这里不禁害怕了起来,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打死也不好意思到药店去买药,万般无奈,找到了莫郁华,吞吞吐吐地对她说了事情的始末。

莫郁华二话没说,抓起她就往药店跑。

药是吃了,但毕竟没有赶在最及时的时候,就连郁华也不敢说绝对的没有了危险。

韵锦在担心害怕中度过了一个星期,直到经期终于如期而至,心中的一颗大石才落了地,暗自庆幸电视里春风一度,珠胎暗结的苦命情节在现实中出现频率并不太高,可也下定了决心,今后决不再这么懵懂。

从程铮返回北京的当天起,韵锦全宿舍无人不知她有了一个远在北京上学的男朋友,因为他电话之勤,套句舍友小雯的话说,就是接电话都接到残废。以往在宿舍电话最少的韵锦经常在床上抱着话机聊到夜深。

开始韵锦还有些沉醉在热恋的喜悦中,时间稍长,程铮性格中的黏劲和霸道让她不禁暗暗叫苦,偶尔打电话到她宿舍几次找不到人,或者一言不合,就有一顿脾气。

韵锦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她一时之间很难适应把所有的生活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另一个人。即使是跟沈居安在一起的时候,面对那样一个让自己着迷的男孩子,她依然感觉他们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就像两根平行线,无限趋近却不会相交,这让她觉得安全而妥贴。

程铮就不同,他渴望把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一切都给苏韵锦,恨不得两人互为血肉,同时,他也要求韵锦给予他同等的关注。他希望拥有完完全全的她,不留一点间隙,最好连她的梦也是属于他的。

“韵锦,你现在在做什么?”

“韵锦,你在想什么?”

“韵锦,你去哪了?”

“韵锦,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韵锦,你为什么不说话?”

韵锦,韵锦,韵锦!!!

每天每天,他都不断地问,带着霸道的执拗和孩子气的不确定感。

韵锦起初也耐下心来哄着他,渐渐地连哄也没有力气,于是便带着无奈的沉默,可是她越沉默他就越追问。韵锦觉得程铮就像一团被猫玩乱的毛线球,缠着她,绕着她,让她觉得暖,也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他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往往见韵锦懒得理他,如同熊熊烈火烧到一团湿透了的棉花,自然而然地又熄灭了,所以,每次到最后主动结束冷战那个人也是他。

两人分隔两地,一南一北,距离甚远,只要一有闲暇时间程铮就会往韵锦这边跑,时间紧张的时候,他周五过来,星期天就回北京。韵锦心疼花费在机票上的钱,不打折的时候,往返一次几乎等于她一整个学年的生活费,要是妈妈没有嫁给叔叔,她们母女俩不知道要打多少零工才能凑够这笔钱。程铮却始终满不在乎,他自小在经济宽裕的家庭,钱就是一个符号,可以换回他要想的东西,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让他渴望的事情。

大四上学期准备结束前,程铮以方便韵锦找工作为由硬塞给她一个手机,韵锦想起前一次他也是送她手机,她觉得太过贵重,拒不接受,结果那家伙二话没说,当即翻脸地将手机从十八楼的公寓窗口往下一扔的经历,只得收下。

这么一来,更方便他随时随地跟她联系。通常韵锦每听到他给她设置的专属于他的铃声响起,都是一阵头痛。韵锦怎么也想不通,旁人看来那么傲气矜持的一个人,为什么一旦爱了,会变得这样的黏人?

这一年的春节前,韵锦参加了她所在大学当地的大学生双选会,印象中,她有生以来都没有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出现过,人挤人的双选会现场,她头昏脑胀地被汹涌的人潮拥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完全看不到方向,稍好一些的单位更是拥挤得苍蝇都飞不进去。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理性的选择?韵锦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投出了几分简历,更不知道究竟有几成被录取的把握,只是终于走出双选会大门时,呼吸着顿时清新了的空气,深深吁了口气。

程铮自然不必忍受她这番折腾,别的不说,光是顶着名校的头衔,选择的余地顿时大了不止一点点。更何况他的专业正当热门,在校表现出众,家里背景雄厚,要找个好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在就业意向方面他似乎受父亲影响更多些,一心学以致用地往技术岗位跑,反倒对母亲这一系的事业全无兴趣。他父母甚为开明,也不勉强他,由得他去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希望他在选择工作地点时能回到父母身旁,毕竟他是家里惟一的孩子,而且,他父亲担任本省建筑设计院院长兼党委主记一职,为他安排他想要的岗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程铮却明确表示自己不打算回到家乡,他对韵锦也是这么说:“靠老爸有什么意思,何况回去后要忍受他的唠叨。还不如留在北京自在。韵锦,等你毕业后一过来,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事实上,韵锦虽也不愿回家乡,但她更想留在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南方都市,在这里,她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外地人,很自然地融入到这个城市的脉搏中。她也对程铮表达过这个意思,但程铮只是说:“你傻呀,你当然要跟我在一起呀。”

当然要在一起。

他说得理所当然,可韵锦无法想像自己毕业后只身北上去跟他团圆的情景。她并非不想念程铮,可对未来的顾虑压倒了她的冲动,她不愿意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因为那里除了他之外,她一无所有,假如失去了他,她将无路可退。韵锦感到悲哀,她怎可以一段感情如火如荼时如此思前想后,她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自私。

更让韵锦想不到的是,自己在双选会当日天女散花般洒出的求职简历竟然部分有了回音,其中甚至包括有一个她心仪的中外合资日化用品公司。她报着试一试的心理参加了该公司的初次面试,没料到负责本次招聘的主管人员对她内敛沉静的气质颇为赞赏,由此笔试、复试一路过关斩将。

当韵锦与该公司签订了就业协议之后,系里负责就业的老师和班上的同学都为她感到幸运,在这个大学生越来越廉价的社会里,能顺利签到这样一个单位是值得高兴的。韵锦自然也高兴,但她更不安,简直不敢想像程铮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作何反应。

横竖躲不过,所以晚上程铮打来电话时,韵锦便索性将已经签了协议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说你签了什么?……你再说一次。”从程铮的语调里还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韵锦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无奈只得重复了一遍。

他果然大怒:“苏韵锦,我发现你做事从来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韵锦还想辩解,但他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她连忙回拨他的手机,他哪里肯接,连拨了几次,他索性关了手机。

韵锦知道以他的脾气,现在正在气头上,无论她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心想索性由着他去,或许过不了几天,等到他发完了脾气,她再好言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是,两天,三天……直到第五天,程铮也没有给她打过半个电话,韵锦开始意识到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再次主动给他打电话,他统统不予理会。

韵锦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她问自己,如果早知道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还会不会一意孤行地想要留在这座城市?其实她签下就业协议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太多,现在想起来当真也是太草率了,就像他说的,她竟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又或者,她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她在赌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在乎他。

当下已经临近春节,学校早已放了寒假,之所以还有那么多留校的学生,无非都是些跟她一样在等待就业消息的毕业生。

韵锦不是个习惯死缠烂打的人,几次联系不上程铮后,她心里虽然沮丧,可是也没再徒劳地打他电话。另一边,妈妈已经打来了几次电话催她回家过年,她并不想回到那个已经不属于她的家,可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留在学校,于是便在大年三十的前两天,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春运期间的火车上,拥挤程度无需过多形容。韵锦幸好买到的是一张座位票,尽管被铺天盖地的人和行李挤得动弹不得,可是毕竟比那些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的人幸运多了。

她所在的车厢里,除了学生外,大多数是南下打工返乡的民工,他们东歪西倒地在列车任意一个角落里或坐或睡,神情虽然疲惫,可脸上眼里尽是回家的期盼和喜悦。

在外打工不管多辛苦,至少家乡会有在等着他们的人,累了一年,等待的无非就是满载而归的这一天。

韵锦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谁会在家里等着她?她承认妈妈还是爱她的,可妈妈现在更爱另一个家庭。她想起妈妈对她说话时变得跟叔叔一样小心翼翼的口气,更清醒地认识到,妈妈已经不只属于她和爸爸了,她已经没有家了,她的家已经成为回忆。

这时候,火车上的苏韵锦忽然发疯一样地想念程铮,想念他蛮不讲理的痴缠,想念他怀里真实的温暖。原来,跟失去他比起来,自己的坚持变得多么薄弱可笑。可他还在生气,韵锦想,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总是要回家过年的吧,只要他心里还有她,再恼她也会过去的。有他在,也许适应北京的生活也没有那么难,只是,对已经签了协议的单位违约要负什么责任呢?她会不会因此要陪上一大笔钱……

韵锦迷迷糊糊靠在座位上睡去的前一瞬,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硬座车厢晚上是不关灯的,四周的乘客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还是那么热闹。

她看了一下刚过去的一个小站的站名,在车上坐了十几个小时,路程总算过半了。像是感应到她的醒来似的,韵锦刚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看到那个熟悉的来电,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些。

“你在什么地方?吵得要命。”即使隔着电话,韵锦完全可以想像程铮皱着眉说话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微笑。

“我在火车上,你呢?”韵锦不好意思大声对着手机喊,可是又怕火车的轰隆声把她的声音掩盖了。

“火车?”程铮无言了一阵,随即似乎也听到了那车上特有的声响,“你跑到火车上干嘛?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回家。”韵锦有些底气不足。

“哈!”程铮在另一边发出夸张的苦笑声,“我不知道应该对你这个人说什么好,我好不容易过来了,你倒好,一声不吭地回家去了。”

“我没有一声不吭,是你没有接我的电话。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废话,你不肯去北京,我不过来还能怎么办?难道跟你分开?”

“废话!你不肯去北京,我不过来还能怎么办?难道跟你分开?”虽然他的态度还是那么可恶,但韵锦却感到一阵暖意透过手机传递了过来,她有很多话要告诉他,可是说出了口只有一句:“你等我……等我。”

火车两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停靠在一个大站,韵锦想也没想地下了火车,当时是清晨4点半,天还没有亮,这个她从来没有落足过的小城市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列车时刻表显示下一列开往G市的火车在7个小时之后。她等不及了,于是向列车员问了路,独自拖着行李就往汽车站跑。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低头赶路的她忘记了孤身行走的害怕和清晨的寒意,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好见到她心里想着那个人。直到如愿地坐上这个城市5点半钟开往G市的第一趟卧铺车,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才意识到自己的疯狂。

等到脏乱不堪的卧铺车抵达G市汽车站时,已经是除夕前一天的傍晚时分。

韵锦随着人群跌跌撞撞地挤出汽车站门口,毫不意外地在一片混乱中一眼认出了他。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全身绷得紧紧的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疲惫得再也挪不动步伐,只绽开了一个笑容。

程铮果然也看见了她,却也不急于朝她走来,只是又气又好笑地打量着她。

两人在数米开外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相视而笑。

最后是程铮遥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周围很吵,可她听懂了他的话,他说:“笨蛋,跟我回家。”

这是苏韵锦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外地过年,身边只有他。她那边还好,她只说还要留在学校继续找工作,妈妈也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程铮,他是家里的宝贝儿子,居然没有在父母身边过春节,也没有到他舅舅家去。韵锦很意外他父母竟然会默许他这种做法。

“同意才怪。”程铮如是说道,“一个星期前,我跟老爸老妈说不留北京了,也不回他们那边,要来G市工作,叫他们作好思想准备。我妈还嘀咕了好一阵,说我有了女朋友忘了娘。后来又告诉她,今年不陪他们过年了,我妈恨不得把我塞回肚子里边去。”

“那怎么办呀?”韵锦笑着,可也略带忧虑。

程铮得意地笑道:“我跟老妈说,你要是答应我,你就多了个儿媳妇,要是不答应,连儿子都没了。我妈这才没辙。”

韵锦顿时无言。

“至于我舅那边,我舅妈前几年移民了,我舅跟章粤肯定是去她那边过年的。”程铮补充道。

虽是两个人的新年,但他俩也过得像模像样,除了在小公寓里耳鬓厮磨之外,两人也走街串巷地采买了一批年货。

程铮拖着她满大街地乱逛,韵锦这才意识到这个城市,他竟然比她熟悉多了。敢情当初赖着她和沈居安陪她四处走走,只不过是无赖地找个借口罢了。

除夕之夜,程铮把公寓里外贴满了福字,韵锦亲自下厨给两人坐了一顿年夜饭,味道居然不错,程铮吃得津津有味,中国人的传统节日,讲的是热闹团圆,他们只有彼此,倒也不觉得孤清。

十二点钟时新年钟声响起,城市指定地点礼花轰鸣。

程铮抓着韵锦的手跑到阳台上看烟火,无奈隔着林立的高楼,只能看到远处隐约的火光,他孩子气地惋惜得直跺脚:“就在那边,就在那边,唉,怎么看不到?”韵锦回握他的手,含笑看他指点的方向。她没有告诉他,其实这晚无需烟火点缀,有他在身边已经璀璨过一切。

如果时光别走,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直到很多年以后,韵锦回想这一幕,心里仍然回甜。可是她知道,人不该太贪婪,所以在后面的日子里,不管有多少痛楚,有这一刻值得回忆,她始终都心存一丝感激。不管有多难,她想起这个看不见烟火的晚上,都始终觉得太过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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