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位于丝绸之路中道, 四通八达, 沟通四方,往西可到达焉耆、龟兹、疏勒等地,往东通往伊州,穿越八百里荒芜的莫贺延碛,就是玉门关, 再往东,就是瓜州、沙州了。

眼下, 河西之地尽在北戎掌控之中, 商路重重阻隔,高昌的贸易也随之衰落。从前, 这里有沿着绿洲而建的栉比鳞次的客栈、驿馆, 有摩肩接踵、来自各个国度的商人,有能歌善舞、胡旋促拍的歌女乐伎。如今, 商道上很难看到来往中原西域的驼队, 大多数商队都是从高昌、伊州等地出发, 直接往西行。

天气渐凉, 正是商队出行的时节。

为避开北戎的耳目, 瑶英一行人伪装成贩卖丝绸的商队,几辆大车满满当当装满货物。这些货物不仅能用来掩饰身份, 到了高昌以后, 货物直接当地售卖,换来的金银正好用来打点高昌的王公贵族。

老齐跟随瑶英出行,他流落域外多年, 会说几种胡语,消息灵通。

瑶英一路上向他询问高昌丝绸织物、珠宝玉石等物的价格,他做过管事,样样都懂一点,回答得头头是道。

同行的苏丹古沉默寡言,行踪诡秘,似乎只负责警戒,其他的事都由缘觉照管。

瑶英觉得毕娑没说错,苏丹古确实脾气古怪,几乎从来不和任何人交谈,也从不取下他脸上那张面具。

近卫不敢打扰他,有什么事情需要禀报时都是直接告诉缘觉,再由缘觉转告。

那只矫健的苍鹰一直跟着他们,巨大的双翅时不时从他们头顶掠过,笼下暗影。

从王庭到高昌,西北高,东南低,他们先穿过一大片高低起伏、道路崎岖难行的山丘,地势渐渐平缓,沿着山麓走了几天,前方出现一望无际的平原,戈壁、沙漠纵横,大大小小的绿洲如星子般散落其中。

正如王庭侍者所说,才刚刚转凉没几天,很快出现降雪的迹象,狂风肆虐,天气阴沉,铅云笼罩,行走于茫茫荒野之中,耳边只有鬼哭狼嚎的凄厉风声,天地之间一片萧瑟荒芜,唯有快到绿洲的时候才能偶尔看到其他驼队的踪影。

瑶英庆幸自己事先准备了厚实的皮袄,亲兵也都按她的吩咐携带了冬衣。他们从中原而来,受不得严寒,每天一层层皮袄裹得像粽子一样。

没过几天,气温骤降,狂风夹杂着雪粒子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戴上了防风防雪的面罩,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当一处专为商人提供住宿饭食的客舍出现在茫茫戈壁之中时,众人忍不住欢呼出声,拍马疾行。

瑶英回头看了一眼,苏丹古落在队伍最后面,一人一骑,身影孤绝。

这一路上他要么一个人在前方探路,要么无声无息跟在队伍最后面,同行十几天,瑶英还没和他说上话。

风中几声清唳,一只苍鹰俯冲而下,围着苏丹古飞掠盘旋。

苏丹古抬起胳膊,苍鹰立刻落到他左臂上。

瑶英眉头轻蹙,这些天她已经好几次看到苍鹰落在苏丹古手臂上。

客舍建在沙州之中,十分简陋,不过是几间土胚房子罢了,好在打扫得很洁净。客舍店家是个褐发褐眼的胡人,听到一阵马蹄踏响,早就殷勤地迎了出来,见瑶英一行人所骑的马都是良马,愈发热情,亲自送上热水热汤。

店堂烧了火炉,炉膛红通通的,众人打发走店家,取下面罩,围坐在火炉旁取暖,两个近卫站在门边守卫。

瑶英喝了碗热汤,手脚暖和了些,环顾一圈。

苏丹古不知道去哪里了。

除了缘觉以外,其他人都很怕他,只要他在场,最活泼好动的谢冲也不敢大声说话。

他可能知道众人怕他,总是一个人独处。

瑶英问缘觉:“我这几天看见一只苍鹰,那是佛子的鹰吧?它为什么会跟着我们?”

缘觉一怔,笑答道:“王在闭关,这只苍鹰跟着我们,若摄政王有要事向王禀报,可以由它传递讯息。只要训练得好,鹰也能当斥候。”

瑶英点点头,接着问:“鹰是佛子训养的?”

海都阿陵的阿布就是他少年时亲自捕捉养大的,在北戎,十几岁的少年能够驯养一只鹰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他很自负,总说阿布千里挑一,是神鹰。

缘觉说:“王小的时候幽居佛寺,这只鹰受伤跌落土崖,正好被王救了,王托人把它送回鹰巢……那些人不仅不送,还差点捏死这只鹰,王就把它留在身边照顾,省下吃的喂养它,后来它就成了王的鹰。”

瑶英听得唏嘘不已。

昙摩罗伽出生的那天,圣城出现异象,晚霞漫天。他是上一代王庭君主的遗腹子,一出生就成为新的君主,王庭每一代君主出生都会伴随着各种传说,当时正好有人向王庭供奉了传说中寓意佛陀降世的优昙婆罗花,加上法师的预言,使得他是阿难陀转世的说法沸沸扬扬。

当时王公贵族把持朝政,不想让昙摩罗伽受到百姓敬爱,将刚刚出生的他送到佛寺拘禁起来。

他在幽禁中自身难保,居然省下自己的吃食喂养一只鹰,果然慈悲心肠。

缘觉说起往事,也有些感慨,指指旁边几个近卫,笑着道:“我、般若和他们,本来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被卖给贵人当奴隶,侍候贵人的时候不小心犯了错,贵人大发脾气,把我们拉到广场当众鞭打,要把我们活活打死,是王救了我们,给了我们平民的身份,我们的名字都是王取的!中军近卫大多是像阿史那将军那样出身高贵的贵族子弟,只有我们这些人来自民间。”

他满脸笑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崇拜。

旁边几个近卫也咧嘴笑了笑,你一句我一句,眉飞色舞,七嘴八舌说起昙摩罗伽救治百姓的事情。

谢冲、谢鹏几人能听懂一些胡语了,听得津津有味,不停追问。

众人同行十几天,渐渐熟悉起来,说起昙摩罗伽,气氛更为融洽,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瑶英却听得心头猛地一跳。

昙摩罗伽和大臣之间最大的矛盾,就在于他心中没有贵贱之分,把每个百姓视作他的子民。可是王庭不像中原,这里没有儒家教化,没有根深蒂固的君臣忠诚观念,贵族可以买卖奴隶,每个大贵族拥有土地和土地上的所有人口,类似于领主,在贵族眼中,百姓是他们的奴隶。

所以当北戎来势汹汹时,王公贵族最担心的不是百姓的死活,而是他们能不能保住家族的财富。就像中原纷乱时,有些世家为了家族利益,不惜煽动战争,勾结外敌。

十年前,北荣大军压境,王公贵族果断弃城而逃,没有昙摩罗伽坐镇,四路大军绝不会回头守卫圣城。

这大概也是昙摩罗伽为什么会缠绵病榻的原因,他不仅要震慑强敌,还得防备朝中宵小。

到最后,熬干心血,蜡炬成灰。

瑶英出了一会儿神,蒙上面纱,舀了一碗汤水,拿起几张烤得瑄软的面饼,出了厅堂,目光睃巡一圈,果然在二楼廊道上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这一路上,只要他们停下休息,苏丹古一定会在视野广阔的地方警戒。

他杀人如麻,浑身戾气,气势凶悍,没人敢靠近,瑶英却觉得和他同行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端着汤碗登上二楼。

转过拐角的时候,前方忽然一声尖唳,苍鹰从高处跃下,猛地朝她扑了过来,巨大的翅膀裹挟着腥风,直直扫向她的脸。

瑶英急忙护着汤碗后退,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后倒去。

玄色身影闪过,一只手伸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帮她稳住身形,隔着厚厚的皮袄,贴上来的手臂坚实有力,怀抱冷冰冰的,不带一点热乎气。

瑶英一手端着汤碗,整个人顺势往后倒在苏丹古怀里,回头看一眼脚下的楼梯,心有余悸,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要是从二楼摔下去,摔断了胳膊腿,她还怎么去高昌?

以为她站稳了,苏丹古飞快地松开手。

瑶英望着脚下的楼梯,还没回过神,骤然失去依侍,身子顺着惯性晃了晃,不禁轻轻地低呼一声。

苏丹古整个人顿了一下,胳膊又伸了过来。

瑶英怕跌了汤碗,倒回他怀里,感觉他身体绷得紧紧的,有些不好意思,转了个身,面对着他飞快站好,这次站得稳稳当当的,手里仍旧端着汤碗。

她捧着碗,抬起头,朝苏丹古眨了眨眼睛,浓密长睫一闪一闪,含笑道:“苏将军,吃点东西吧?”

苏丹古收回手臂,面具下的碧眸扫一眼她手里的汤。

瑶英一直用袖子护着碗,汤还是滚烫的,热气袅袅萦绕,雪白的汤水,浮了些撕碎的面饼,汤汁浸泡,面饼洁白晶莹。

苏丹古没有做声,也没有要接汤碗的意思。

瑶英双手往前递了一递:“这汤暖胃驱寒,将军略用些吧,再往前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客舍。”

苏丹古视线落到她手指上,她怕羊汤冷了,趁热端过来,娇嫩的手指和掌心被烫得通红。

他沉默着接过碗。

瑶英又摸出几枚圆圆的面饼递给他,这些面饼是她让谢青带着的,稍微用火烤一会儿,外壳又酥又脆,内里鲜嫩松软,刚才缘觉他们都说好吃。

苏丹古接了汤碗和面饼,转身径自走了。

瑶英不由得失笑,看向一旁的高台,苍鹰耷拉着翅膀立在风口处,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看。

刚才可是吓了她一大跳呢!

她轻声问苏丹古:“苏将军,我能喂它吃点肉干吗?”

她见过缘觉、苏丹古和其他亲兵喂苍鹰,这只鹰虽然高傲,倒也不会随便抓伤人。

苏丹古回头看她一眼,不知道面具下是什么表情。

瑶英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肉干,站在苍鹰跟前,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双眸乌黑发亮。

就好像刚才吓着她的不是这只鹰一样。

苏丹古道:“它刚才差点让公主摔下去。”

瑶英笑了笑:“它在为将军警戒,我不请自来,它要为将军示警才会吓着我的。”

苏丹古看她半晌,点了点头。

瑶英笑逐颜开,往前走了几步,朝苍鹰摊开手掌,轻声问:“你爱吃这个么?”

苍鹰睨她一眼,很不屑的样子。

瑶英耐心地软语哄它:“我还没谢过你呢,你比海都阿陵的阿布要威武多了。”

苍鹰似乎听懂了她这句话,傲慢地闪了闪翅膀,尖喙对着她摊开的手指轻轻啄了两下,有些刺痛。

瑶英没躲开,手掌一直摊着。

苍鹰叼走了她手心的肉干。

瑶英看着苍鹰,心里暗暗琢磨:北戎和王庭都驯养了信鹰,在这里,鹰是高空中的霸主,信鸽遇上信鹰,肯定会被后者猎杀,假如她也有只信鹰就好了。

不知道神通广大的胡商能不能帮她买几只信鹰。

她倚在土台前,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逗着苍鹰玩。苍鹰桀骜,不怎么理会她,只有吃完她掌心里的肉干后才不耐烦地勾勾她的袖子,催促她再拿点肉干出来。

瑶英不敢多喂它,朝它一摊手,示意没了。

苍鹰抬起爪子就走开了。

瑶英失笑,回头看苏丹古。

他背对着她喝汤,一点声响都没有,亲兵近卫交口夸赞的汤,他喝得平平淡淡,就像在喝水一样。

瑶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雨点似的马蹄声。

她循声望去,东边方向尘土飞扬,蹄声哒哒,十几匹快马朝着客舍的方向疾驰而来,骑手都是一身厚厚的皮袄,脸上蒙了面罩,看不出是什么人。

苏丹古非常警觉,立刻放下碗,立在土台前眺望了一阵。

“是北戎人。”

瑶英眼皮猛地一跳:“将军怎么知道他们是北戎人?”

苏丹古声音沙哑暗沉,道:“他们骑的健马是北戎马场的马。”

瑶英心头微沉。

北戎占据了大片水草丰美的草原,其中有好几处原来是北漠最大的马场,驯养的马匹膘肥体键,为北戎骑兵提供战马。苏丹古说得这么肯定,应该不会认错。

苏丹古朝楼下戍守的近卫做了个手势,近卫会意,飞快奔进厅堂,提醒众人蒙上面巾,准备启程。

众人已经吃饱喝足,利落地起身收拾行囊,离开客舍。

北戎人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驰到客舍跟前。

为首的男人摘下面罩,呸呸几口吐出嘴中尘沙。他身体健硕,壮实得像头牛,卷发披肩,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身穿裘袄,脚踏皮靴,一边翻身下马,一边骂骂咧咧,抱怨天气。

驿站没有后门,瑶英和苏丹古几人各自低头整理行装,北戎人以为他们是寻常商人,略打量他们几眼就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其中一人不耐烦地催促店家:“有没有什么吃的?只要是热乎的,赶紧送上来!”

店家一叠声答应。

瑶英蹬鞍上马,目光落到那个壮硕男人身上,脸色一变,立马收回视线。

她不动声色,驱马走到苏丹古身边,小声道:“苏将军,那个人是北戎的小王子。”

苏丹古看她一眼。

瑶英压低声音:“他是瓦罕可汗最宠爱的小儿子,总是留守牙庭,将军可能没见过他,我可以确认没认错人。”

苏丹古嗯了一声。

众人不露声色,离了客舍,身影融入茫茫风雪之中。

瑶英心头沉重。

小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和海都阿陵有没有什么联系?

……

瑶英和苏丹古从沙城出发前往高昌的时候,千里之外,茫茫无垠的戈壁,另一支队伍正在向伊州进发。

马车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车中的女子受不得颠簸,忍不住掀开车帘,对跟随的护卫道:“还有几天能到伊州?”

护卫抱拳道:“公主,您再忍耐几天,就快到伊州了,您马上就能见到义庆长公主了。”

女子脸上露出几分期盼,放下车帘,缩回车厢。

她马上就能见到姑母了。

护卫放慢速度,故意落后几步。

身后一名护卫驱马往前,和他并行。

护卫用方言小声道:“你找个机会传信回去,福康公主快到伊州了,我们已经取得福康公主的信任,等到了伊州,再想办法探听文昭公主的下落。”

另一名护卫面色为难:“现在到处都被封锁,几处关卡守得铁桶一样,怎么才能把文昭公主可能还活着的消息送回长安呢?”

护卫嗤笑了一声:“你真是木头脑袋!北戎人是怎么和福康公主暗中通信的?我们就用他们的人来传递消息!”

另一名护卫恍然大悟,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卑微地攒一下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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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崔玉芙见证了武媚从昭仪到皇后到二圣并立,直到最终武周代唐

风云动荡中,崔玉芙也在一步步往上爬,女史,掌事女官,监察御史,女钦差,女宰相

后宫争斗,朝堂倾轧,她自岿然不动

……

《哥哥,求打钱》

身为本地富豪李家的千金小姐,李枝枝养尊处优,骄里娇气

直到十三岁那年,李枝枝才知道原来亲妈给爸爸戴了绿帽子

真凤凰成了假千金,母女俩被扫地出门

看着枝枝长大的哥哥拉着她的手不放:枝枝,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是你哥哥

枝枝十动然拒:我要跟着我妈

一别就是五年

再见时,枝枝落魄狼狈,哥哥成了身家过亿的李家继承人

枝枝哆嗦着抱住哥哥的大腿:哥哥,卡号给你,求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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