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这位小姑姑对于周芸芸而言,完全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这倒也寻常,虽说小姑姑比阿爹小,却是阿爹前脚娶妻,她后脚就嫁人的。起初是在村里,没两年就随夫家去了青云镇,再往后来往就少了。

让周芸芸纳罕的是,这档口村里人都往镇上赶,怎的她还往村里跑,难不成杨树村遭狼灾的事儿还没传开?

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周家阿爹。

“咋偏赶在这档口回来?还把孩子带来了。算了,先回家再说。”

碰面的地方原就离周家没多远了,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回到了周家。恰好周家阿奶拽着周三囡从灶间出来,嘴里还抱怨着:“咋没馋死你个丫头片子?滚烫的俩大个儿红薯你就硬往嘴里塞,烫死你得了……大妞?!”

周家阿奶先惊后怒:“死丫头你这会儿赶回来做甚?镇上待着不好吗?不好也忍着,没的掐这个点回来的。赶紧走,叫三牛送你们出村。”

“阿娘!”周大妞一脸的无奈,“我都这些年没回娘家瞧你了,你不说惦记着我,还要把我往外头赶?对了,安儿过来,快给阿婆问个好。”

“还把孩子带来了,你这心可真够大的!”周家阿奶恨恨的瞪了一眼,倒是不再提赶人的事了,转而吩咐起几个小的烧汤水,又往后头跑了一趟,取了点儿吃食出来招待许久不见的女儿女婿并小外孙女。

正月初二原就是出嫁女回娘家探亲的日子,可往年也不见周大妞回家,周家这头自是啥都没有备下。好在周大妞也不在乎这些,只忙拿出自己从镇上带来的点心糖块,分给了周家的几个孩子,连周芸芸都得了两块点心一块糖。

瞅着长辈们似乎要谈事儿了,周芸芸极有眼力劲儿的招呼几个小的跟她走,没敢走远,都给领到了她原先住的那屋里。那屋朝向好,大冬天也是暖烘烘的。只是因着先前接二连三的发生事儿,她如今暂时住在阿奶房里,这屋子就这么空了下来,等着开春以后再搬回来。

担心小表妹怕生,周芸芸时不时的同她聊几句,倒是意外的获悉了不少消息。

小表妹名唤江安儿,翻过年刚八岁,家中以做木匠活儿为生,除了父母外没其他长辈,且她也没有兄弟姐妹。这要是搁在现代,那就是典型的三口之家,只是在这个年代却是略有些奇怪的。

不过,周芸芸不欲打听内情,问这些还是因为实在是没啥好聊的。

好在没过多久,外头就喊吃饭了。其实,周家在冬日里是不吃午饭的,可谁让今个儿特殊呢?饭菜倒是不稀罕,最简单的稀粥配饼子,周家阿奶还装了几碟子咸菜、脆萝卜,一面劝吃的同时,也一面催促着吃完赶紧走。

“狼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也是瞎折腾,都听说村里遭狼灾了,不说躲得远远的,居然还特地赶回来。我有啥好看的,这要没出事儿,回头啥时候来看都成,万一要是出事了,你来有啥用?”周家阿奶没好气的数落着闺女,可言语之间却透着一股子亲昵劲儿,很明显阿奶挺受用的,偏还要装出一副恼怒的模样来。

周芸芸端着碗偷笑,想来阿奶还是很在意小姑姑的,否则才不会是这个态度。

小姑姑一家没留太久,等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子话后,就在周家阿奶的连声催促下,让周家阿爹送出村了。他们倒不用一直步行回青云镇,而是去青山镇再坐骡车回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周芸芸才知晓,原来镇子跟镇子之间一直都有骡车来往,方便得很。

听说如此方便,周芸芸倒是冒出了一个主意来。她早就听说青云镇要比青山镇富庶多了,方才从江安儿口中更是得知青云镇从初一到十五天天赶场子,还有人搭戏台子唱戏或者杂耍,别提有多热闹了。

周芸芸心下琢磨着,家里的细粮还剩下些,不如干脆都做成点心拿去青云镇卖,看小姑姑今个儿从镇上捎来的点心糖块,比她做的差多了,价格却并不便宜。再不然,也可以叫大伯他们用竹篾子扎花灯,到时候赶在元宵节前一并卖出去。

盘算了一下时间,熬一锅麦芽糖不费甚么工夫,左右都是做惯了的活计。正好趁着熬糖浆之际让大伯他们多做些花灯,她本人则是用细粮做些绿豆糕、白糖糕之类的点心。等麦芽糖熬好了,回头她亲自上阵画糖画,最好能把糖画转盘做出来,略带点儿彩头生意才会兴隆。

等周家阿爹把小姑姑一家送出村子又返家时,周芸芸已经差不多拟定好了计划,又细细梳理了一遍,见没甚么问题才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家阿奶。

周家阿奶一脸的诧异:“去青云镇?不能在青山镇卖吗?正月里哪儿都有庙会,干啥跑那么远?”

“也不是非要去青云镇,只是青山镇离咱们村子太近了,先头咱们还说家里没粮食要高价买粮,结果一回头咱们就卖起了点心……”周芸芸苦笑连连,点心糖块都是实打实的粮食,偏生这年头还会为了丁点儿粮食闹出人命。

若只卖一次,倒没甚么。可依着周芸芸的想法,他们家今年指不定就要靠这些吃食买卖过活了。青山镇离杨树村实在是太近了,要是三不五时的就往镇上跑一趟,难保不会碰上村里人。去年那阵子也就罢了,今年村子里的地都没化冻,再往镇上卖粮食做的点心糖块,可不是招人惦记吗?

周芸芸可没忘记前段时间在去青山镇的路上被洗劫一空的村人。

“阿奶,咱们回头可要小心着点儿,最好能寻到一个好借口,方便咱们一趟趟往镇上跑,还能不引人怀疑的。”冷不丁的,周芸芸想起了今个儿早些时候看到的孟秀才,他当时背着个四四方方的书箱,看着也是往村外走的,去做甚么?

愣神间,就听周家阿奶沉声道:“是该这样,免得回头让人惦记上。要不索性别往村里走,绕段路避开。”

绕路倒是容易,毕竟村子外头又没围墙栅栏的。可杨树村是依山而建的,想要绕出去就必然要经过一小段山路。虽说已经是正月里了,可周家人却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意儿,毕竟谁也不知晓狼群还会不会下山。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好法子,周芸芸索性先去忙着熬糖浆了,周家阿奶也吩咐余下的人赶紧编花灯,又琢磨着既是要做花灯就少不了要糊纸,可纸这般金贵的东西周家肯定是没有的,甚至整个村子估计也就两位秀才家里有,即便是有人家也不会拱手相送,因此只能到时候带上光秃秃的花灯去镇上买纸再糊上。

等临近傍晚时分,周家大伯他们陆续赶回家时,家里头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

熬糖浆做糖块、揉面发面做点心、削竹子编花灯……

样样都需要人手帮衬,索性周家最不缺的也是人了。可既要做吃食,就难免会有动静和味儿,尤其熬糖浆有一段时间不能熄火,更是闹得全家都胆战心惊的。万幸的是,直到糖浆熬好,连点心都做好了,周家仍一切太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考虑到这一回是去更为富庶的镇上卖吃食,周芸芸在做糖块点心时,除了讲究味道正宗外,在外观上也花了不少心思。

以往的糖块都是熬成一大块,然后再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就跟一溜儿的麻将牌似的。这一回周芸芸特地叫阿爹抠了个模子,趁着糖还热乎的时候,扣到模子里成型,一下子就弄出了不少形状来。

圆的、扁的、长条的、四方的……

搁现代这就不叫个事儿,不过这年头,还是在乡下地头却是极少见的,君不见周大妞拿来的点心全是四方形的。除此之外,周芸芸还让竹编手艺最好的二堂哥编了一溜儿的小篓子小筐子,全是带了小盖子的,约莫成人的巴掌大小。一个小篓子顶多能搁三五块糖,小筐子略多些也不过能放七八块,不顶用却别有一番趣味。

点心也是同样的制作方法,在确保味道不变的前提下,周芸芸改良了它们的外观。其实就是换汤不换药,可谁让瞧着就上档次呢?之后在大堂嫂的建议下,又给小篮子小筐子系上了大红的络子,打眼一瞧就透着股喜庆。

唯一略有些遗憾的是糖画没成,连糖葫芦都因为缺少野果子暂且搁置了。好在周芸芸又另外想了个辙儿,叫二堂哥削了不少手指头长短的竹签子,直接戳在糖球上,再在外头裹一层糯米纸,变成了简易版的棒棒糖,插在上宽下窄的小篓子里,别提多可爱了。

周家阿奶左瞧瞧右看看,虽说没看出个名堂来,却是一叠声的夸着周芸芸:“先还不觉得有甚么,这会儿一看,哟,真跟糕点铺子卖的一样,回头一准儿能卖上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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