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走了,他也结束了这场让人侧目的亲热。

他是带着脾气亲的,这还是头一回。

等亲完,撒开她,又刻意问了一句:“是想我了,还是想安慰我?”

殷果刚被姐姐压制完,又受了他几句,心里堵得慌,看着他转过身去,在后备箱里翻着什么。没话说就没话说,还装找东西,她看他的后背说:“都没有,没事找你。”

林亦扬停下,回身瞧她:“没事就上去,我走了。”

说完,又硬邦邦地说:“我弟在外省,开车送回去很晚,小孩要早睡觉。”

殷果盯着他,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发脾气,气得眼眶泛红,她一要走,手腕又被他拽回去了。林亦扬还想亲她,被殷果别开脸:“你抽烟了,我不想亲。”

林亦扬把她两手反剪到身后,紧紧攥着,单手制住她,不让她动弹。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往出掏黑巧克力,掏出来,举着,在她眼前让她看清楚。

“等着。”他盯着她。

林亦扬用牙齿撕开外皮,咬了一口巧克力。

……

“巧克力也不行,亲一嘴没法见人。”上边都是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林亦扬动作慢了一下,没停,慢慢地吃着,除了不放开她,也似乎没了想要亲她的打算。只是攥着她手腕的力度,重了不少。

“疼,你放开。”这不是怄气,这是真的疼。

忽然,力道都消失了。

林亦扬把剩下的巧克力全都吃进去,纸攥成团儿,扔到烟头堆上。他再次回身,想去后备箱里找东西。

殷果看他又不说话,又去找别的事情做,直接掉头走了。

“小果儿。”身后他叫她。

想停步,但气还没消。

“殷果,你给我站住。”压着声音叫的,很沉。

不说还好,说完走得更快。

林亦扬在越野车后面,既没法大声叫她名字,也没法去追,也憋得慌。

他手心里是一把从后备箱翻找出来,特地绕路去一个村儿里买的,全洗好了想给她尝尝的樱桃,那里有一大袋子,嫩到手指一用力就能皮破的程度……

林亦扬握着一把鲜嫩的樱桃,过了半晌,全都扔到那堆烟头上。

殷果进到酒楼,家里人正从楼上下来,她让到一旁,想上楼拿包。小姨最后一个下来的,手里拎着她的那个包:“在我这儿,不用上去了。”

小姨两三步到她跟前,低声说:“还生你姐的气呢?”

殷果知道自己脸色不好看,轻声说了句:“没有。”

“下去半天,拿什么了?”小姨见她空手回来,很是莫名。下去时候说要拿东西,拿半天,也没见手里拎着什么。

“没找到,”殷果敷衍说,“估计在家里,没带出来。”

小姨刚要说话,忽然对着殷果身后笑了笑,点了下头:“你家小孩挺逗的,刚还来我们这桌,要找小果。”

殷果一回头,瞧见林亦扬拎着外套,对小姨也礼貌地点头:“小孩不懂事,多包涵。”声音很低,气压也低,但还是尽量维持着对陌生人的礼貌。

林亦扬从殷果右边走上楼梯,最后看了她一眼后,人直接就上楼了。

殷果心里委屈,看着那一溜水产箱,始终不和他目光交汇,可还是能留意到他走到楼梯转弯处,停了会。也能感觉到,他在那停着,是为了看自己……

不过,很快,被下楼的客人们隔开,两拨人一起下楼,挤得她让开楼梯口。

她再抬头看,他已经上去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格外安静。

殷果满脑子都是林亦扬——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吵架,闹不高兴……

身边,外婆忽然问:“那孩子的事,那个林亦扬,你再给外婆讲讲?”

因为牵扯到孟晓东,外婆格外关心。

“回家再给您说吧,”殷果轻声说,“我有点晕车。”

副驾驶座上的姐姐忽然问:“小果,你是不是和他很熟?”

“挺投缘的。”殷果说。

“孟晓东不管管你?”姐姐在前排说。

殷果手撑着脸,看着窗外:“晓东哥和他很熟。”

“孟晓东没和你说过吗?”姐姐在前面问她,“他小时候被林霖用砖头揍过,医药费就是这个林亦扬陪着林霖一起送来的。”

殷果一怔。

“是他啊,”外婆心疼地说,“那回啊,吓得我,还以为晓东得罪谁了。”

“可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殷果争论着,“晓东哥和林霖关系现在也不错。”

“他何止这一桩事,从小到大都有事,”姐姐停了一停,回头瞧她,“看来,你对他印象是真的很好。”

……

殷果听得出来,姐姐对他意见很大。

她还想再争论,妈妈出了声:“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当着外婆吵架。”

“没吵,妈,”吴桐说,“是讲道理。”

“我也没吵,”殷果也说,“只是看林亦扬今天诚心来给敬茶,想给他解释几句。妈,”她犹豫着,还是说了,“你是体育局的,我姐也是,要是都对他有意见,不是对他不公平吗?”

殷果妈妈笑了:“你以为妈妈会说什么,影响他?”

“没有。”但她担心,因为妈妈的态度会影响同事,间接影响他。

“妈妈和他不认识、没私交,也没交恶,”妈妈开过收费站,短暂停下,接过吴桐递的零钱,递出去,“但确实不喜欢他。先不说晓东的事,妈妈是裁判出身,也无法欣赏一个冲撞过同行的人。妈妈也许因为爱你,不多评价你的朋友,但内心不会改变什么。”

妈妈开车驶出收费站,接着道:“小果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接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完全想法一样、立场一样的人。都是从自己角度出发,有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生活经验,再亲的人也不同。”

殷果不吭声了。

“还有桐桐,”殷果妈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大女儿,“车里都是家里人,你可以说这些话。在局里、协会和公开场合不能说。这一点,我今天是很严肃在说,你要记住。”

吴桐也不出声了。

“中国公开赛是不是快开始了?”殷果妈妈问殷果。

“嗯,”她说,“下周”

林亦扬踩着这个时间点回来,也是为了这个——斯诺克的中国公开赛。

***

林亦扬送弟弟一家回去,再到球房,江杨还在。

昨晚,他说自己隔天要扫墓,将搬着几箱子酒的兄弟们都哄回去睡了,只有江杨留在了他这儿休息。江杨也是刚结束了封闭集训回来,孤家寡人一个,见林亦扬回来高兴,一看就准备常住的架势。

这里三楼早在上个月装修完成,二楼是因为火锅店迟迟没搬,耽搁了几个月。所以楼上东西是一应俱全,有了球房的模样。

三楼最北角还有两间住人的屋子,配套的洗手间也有。

江杨提前给他把这里面临时塞了几样家具,都是简单的,有设计感的,倒像是一个小家。

林亦扬睡不着,在沙发上斜靠着,从钱包里的夹层里摸出了那张便签纸。

边角的胶上沾染了一层黑,是拿的次数多了。

“打过吗?”江杨想去厕所,翻身坐起来,看到他拿着这个。

林亦扬没说话。

江杨估摸着他不会回答了,往前走,手摸到厕所灯开关,听着身后的男人说了句:“本来就身体不好,再听到我说话,更要气出毛病。”

江杨没得反驳,老师确实没提过林亦扬的名字。哪怕是这一年,他有意透露了林亦扬重新出山的事儿,也是听听就过去,半个字没多问过。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小师弟,脾气像得要命,他也没辙。这么一会,江杨也借着月光看清马桶在东北角,没开灯,直接进去了。

林亦扬将便签纸在手里玩着,最后收妥。

他出了屋,在最近的那个九球球台驻足,这是给殷果准备的,单独给她的。他昨天晚上还和陈安安试了几杆。桌上,球散在蓝色绒布上。

林亦扬右手拿了一颗最近的,用力、沿着桌面投出去,白色飞一般撞上黑球,哐当一声,落了袋。在数百平米开阔的大厅里,回荡着落袋声。

江杨摘掉眼镜,揉着眉心,倚在门边,看着黑暗里的模糊的一个身影在台球桌面灯下,好像是在掏球:“有心事?”

“睡你的。”林亦扬回说。

江杨听他这语气,看来是心事挺重。

***

林亦扬一夜没找她。

她在回家途中都不忘和妈妈姐姐争论,他却不找自己,低头都不肯。

原本是今天下午去封闭训练营,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和几个师姐妹们定了一个七人座的商务车,提前往训练基地去。

大家在车上,什么都聊,最后话题导向了斯诺克的中国公开赛。

在谈论中提到“林亦扬”这个名字,师姐隐晦地戳戳她的手臂,问她,为什么林亦扬去年没参加中国的公开赛?

殷果摇摇头,林亦扬没说过。

“好可惜,”旁边的师姐也说,“要是去年参加了,他排名绝对不会比江杨低。”

“也难说,”殷果笑笑,“江杨一直状态不错。”

车到半路上,大家在高速休息区停了半小时。

这个休息区在两省交界处,很大,有卖两省特产的商店,快餐店也不少。因为这拨人是最早出发的,时间宽裕,大家原地解散,约定半小时后再聚。

大家都去买零食特产,为封闭集训屯粮。

司机看殷果始终不下车,笑着问:“给你开车车门,我也下去溜达溜达。”

最后,只剩她在这里。

殷果戴着个渔夫帽,在敞开的车门旁,侧坐着,两腿晒着太阳。

手机里,林亦扬在半小时前发了一个微信。

Lin:醒了?

Lin:想和你说话。

她一直没回。

一是因为整夜气鼓鼓的,他也没找自己,二是因为车上好多人,也不方便电话。她两手握着手机,看着那两条消息,想回。

仿佛心有灵犀,冒出一条新的。

Lin:?

他清楚她的作息,这个时间早该醒了。殷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给他拨了语音通话。

电话接通。

入耳,背景显得很空,应该也是在户外,有路旁的喧闹感。

她没说话。

“还生我气?”林亦扬在电话那头问。

她还是没说话。

“我在你家小区外,”他说,“什么时候起床了,就下来,不过也不急。”

……

“我不在家,”她把帽子压了压,挡住日光,心慢慢软了,“封闭训练,现在都出省了。”

这回,换他不出声了。

“回来可以赶上你的公开赛后半程。”殷果说。

听他一直不出声,她又喃喃着:“谁让你昨晚不找我,我一生气,今天早上就走了。要不然今天还能见一会。”

过了半天,他仍旧不说话。

殷果看到司机走向车这里,低声又说:“你快说话,马上有人在,不方便打电话了。”

“回来说一声,”电话那边的男人终于出声,“想你了。”

***

林亦扬一早上功夫,把殷果家小区前后门和北门,还有底下停车库的两个出入口都摸清楚了。昨天开得是江杨的车,今天江杨开走,他是坐地铁过来的。

此时,也不急着干什么,沿着后门的小马路上了一坐跨河的石桥,去了河对面。想兜兜殷果平日里走得路,就看到一家卖摩托车店。

上午人不多,店最里处摆着几辆顶级摩托跑车,还有几辆哈雷,店主看林亦扬这身板打扮,就知道肯定玩过这个,过来一通介绍,将一辆纯黑的哈雷新车型给他推到店外,又推了一辆阿普利亚出来。

店主给他指了一条小路,林亦扬林亦扬大长腿往上头一跨,接了头盔绑上,腰猫下来直接启动机车,在巨大排期声浪里,骑了出去。

人再回来,头盔没摘下来就引了不少人在看,简直是活广告。他把头盔摘了搁到车上,手肘撑着头盔,问店主:“国内驾照要多久?”

“一天全考完,等几天本子就能做出来。要改哪,和我先说。”

林亦扬让店主把过高的车把改装,和车座一个水平线,直接刷卡交了定金,要了个黑头盔,又看了看四周,说:“定个头盔,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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