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章的获救,说起来还要感谢郭小芬。

就在雷抗美倒地的一瞬间,郭小芬透过面包车的车窗,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坐在里面拿着棒球棒的是一个长着疤瘌眼的男人。她猛地记起,郝文章被绑架后,那间快捷酒店的大堂经理曾经说过,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疤瘌眼来前台结的账。

于是当马笑中驱车赶来时,她说由自己负责叫人来救雷抗美,让他只管追那辆面包车。马笑中开车一向狂野,野到同事们经常开玩笑说他应该代表市局参加F1锦标赛去。于是一阵风驰电掣之后,他死死地咬住了那辆面包车,要不是过火车道时晚了一步,让猎物抢在一列火车的车头前面过去了,他百分之百能抓到他们。

饶是这样,在他的穷追猛打之下,面包车慌不择路,在西黄庄撞到了一棵树上,司机和凶手弃车逃跑。马笑中立刻组织警力对西黄庄一带进行搜索,人没逮到,却意外地在一间挂着铁锁的废弃仓库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郝文章……

郭小芬赶到武警总医院时,对郝文章还在抢救中。

“情况怎么样?”郭小芬见马笑中脸色铁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马笑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太惨了,他脚筋被挑了,肋骨被打断了,嘴巴、鼻子、耳朵里都淤着厚厚一层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刚才医生说未必能救活。”

郭小芬听得呆若木鸡,好一阵子才说:“他没有说什么吗?”

“来医院的路上,他含含混混地说,绑架他的那几个人反复问他,谁在第一时间告诉他湖畔楼出事的?谁让他写六个人的死因是五行阴阳镜的辐射?不说就打。然后他笑着告诉我,他硬是没说——你要看到他脸上血肉模糊还笑着说话的那个样子,能掉下眼泪来。”马笑中说,“我已经派人去接他老婆了,从这里到省城,来回最快也要六七个小时,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到见他老婆最后一面。”

“这一定是健一公司下的毒手!”郭小芬尖叫起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去抓那些坏蛋?!”

马笑中知道她是在极度愤怒之下,情绪失控,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说:“小郭,你冷静一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说明绑架并殴打郝文章的是健一公司的人啊,警方还在继续抓那个面包车司机和疤瘌眼,只要能抓到他们,咱们一定能把幕后最大的那个王八蛋给揪出来!”

郭小芬喃喃地道:“笑中,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郝文章才是湖畔楼命案的真凶呢……”

“啊?”这下马笑中傻眼了,“怎么会?”

“你没有在媒体待过,不知道报纸是怎么印出来的。一般来说,像《北方都市报》这种晚报,截稿时间应该是在出报当天的中午12点,据我的了解,楚天瑛在狐领子乡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间是10月25日的中午12点整,所以,平面媒体即便是想在当天发布这一消息,也不可能,他们的稿件的见报时间,大都是在10月26日的早报上——那么,郝文章是怎么做到把他的千字大稿登在10月25日的《北方都市报》二版上的?”

“这个,这个……”马笑中想了想道,“郝文章不是跟你说,是他跑法制口的老关系户,正好参加了现场勘查,给他透露的消息。”

“时间,依然是时间上存在问题。”郭小芬摇着头说,“从郝文章那篇稿子的内容来看,很多属于结论性的东西——勘查期间,刑技、法医各忙一摊,谁也来不及总结什么,所以可以推断,这个稿子中的内容,即便真是什么‘老关系’透露给他的,也是在案情分析会期间或会后。我问过楚天瑛,案情分析会的结束时间是11点40分,然后召开记者招待会,这其间只有二十分钟,郝文章手再快,想在二十分钟内采访、成稿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马笑中说,“那个‘老关系’肯定是在案情分析会开始前偷偷打通了郝文章的手机,在会议期间与他一直保持通话状态,这样一来,郝文章就有充分的时间写那篇稿子了。”

“那是案情分析会,不是记者招待会。”郭小芬依然摇头,“要是记者招待会,拿到新闻稿就可以发稿了。案情分析会是什么?是一大群警察群策群力、琢磨案子的各种疑点,换成你是记者,假如你真有个窃听的机会,你是听完才动笔,还是听到一半就写出来发稿?”

马笑中瞠目结舌:“那……那是怎么回事啊?”

郭小芬说:“我后来找到《北方晨报》的编辑老陈——《北方晨报》和《北方都市报》是一套采编班子办的两份报纸——请他帮忙调查了一下,得出的结果更加诡异。据说是10月25日上午10点,郝文章就把那篇稿子发给了编辑部主任,主任一看是重大新闻,立刻就要头版出大导读,文章放在二版头条位置。但是郝文章说消息的真伪还有待核实,他给一个正在湖畔楼现场勘查的老关系发了个短信问是否有这事,老关系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他马上驱车赶往狐领子乡。保证在12点报纸付印之前给出准确消息,如果是真的,稿子正常上版;如果是假的,就用其他稿件填补二版的空缺位置。这样,到了12点付印前的最后一刻,编辑部主任收到了郝文章的短信,四个字:消息属实!”

“啊?!”马笑中不禁目瞪口呆,“这,这就是说……”

郭小芬点点头:“我按照一篇一千字的稿子用一小时写完的正常速度算,刨除上网、修改等零碎时间,这等于郝文章在10月25日上午8点多就开始写那篇稿子了,而那时,案情分析会才刚刚开始……”

马笑中彻底傻眼了。

郭小芬犹在自言自语:“谁在那个时间就能把案子知道得这么详尽?什么门窗反锁的密室,什么五行阴阳镜——除了凶手本人,绝无第二个人!所以,我一直在怀疑郝文章才是这个重大新闻的真正‘作者’,这几天我甚至想他是假失踪,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现在看来,我想错了……”

“不!一码归一码。他被绑架是健一公司想拷问出真相,这并不能说明他不是本案的凶手。”马笑中说,“你这么一分析,我倒觉得有一点是肯定的:郝文章就算不是本案的凶手,也知道本案的凶手是谁,甚至和他有过直接联系!”

郭小芬揉着太阳穴:“我真的是累了,好像走进了一片假山里,看上去到处都是路,到处都是可以攀登的地方,但翻来绕去,总是走不出去……”

马笑中愣了一愣道:“要不,你给呼延打个电话吧。”

“你当我没有给他打?”郭小芬把刚才和呼延云的对话讲了一遍,“你说,他说的是不是一句超级废话!”

马笑中搔着后脑勺:“凶手设置密室的唯一目的,是想让警方认为那就是一个密室——妈的老子完全听不懂是个什么意思。”他看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再看郭小芬一向粉盈盈的小脸黄得跟晚秋的柿子似的,便找来护士给开一间有病床的单间,让她去休息一下。

郭小芬身心俱疲,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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