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又看了看眼前眨着一双大眼睛的小男孩,愣了一下,轻声细语地问:“给……给我的?”

这个姑娘是归零队核心外勤队员之一,身材高挑,梳着高高的马尾,拔枪的时候看起来那叫一个干练帅气,整个一位霹雳娇娃。可唯独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显得特别没底气,声气弱弱的,和陌生人沟通相当困难,陆青柏说她这是社交恐惧症,此症状在面对异性时尤其明显——尽管她面前这位异性还没有她的胸口高。

小男孩歪戴着帽子,穿得挺有点小朋克的感觉,嘴里嚼着一块泡泡糖,小大人似的说:“不知道,一个帅哥给你的,大概是情书吧。”

秦落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她皮肤偏白,这么一来就跟让人给煮了的似的,不过社交障碍归障碍,秦落心里清楚,她现在正在执勤,这东西很可能是重要证据,于是接过来,小男孩伸出一只手,用一种“你懂的”的目光看着她。

秦落就和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小男孩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不知道是吃啥长大的,跟自己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于是直抒胸臆地说:“大姐,我跑腿很累的,都没有劳务费呀?”

秦落这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一头大汗地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这时,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往小男孩摊开的手心里放了二十块钱。小鬼头“啧”一声,心说这位是打发要饭的么?可一抬头,看见伟岸的胡不归队长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就吐吐舌头,灰溜溜地接了钱走了,心想妈妈耶,这是捉奸么?

胡不归接过袋子,贴在耳边听了一会,取出一个探测器来,透过纸袋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不像有危险物品的模样,这才把它撕开,等他把该听的听明白、该看的看懂了以后,脸色就变了。

“是他!”

秦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队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后,转身就走,语速极快地下令:“叫所有人撤出这条街,联系程未止,立刻,马上!封锁交通,就说例行安检,找一个……”

胡不归的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即使秦落不算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也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好半晌,才听他接着说:“算了,不用了,他把这东西交给你,人肯定先一步走了。”

他步子大,秦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胡不归微微低着头,目光看着地面,似乎咬着牙,侧脸崩出一条紧绷凌厉的弧度,然后秦落忽然听见胡不归叹了口气,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偏过头去,听见他几不可闻地说:“我其实已经见过他了……”

尽管苏轻在餐厅里的表演十分天衣无缝,以胡不归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原则,还是在自己走了以后,指派了两个归零队员去跟踪他,可是当天夜里,胡不归就收到报告说人跟丢了,那时候他就觉出不对了。

胡不归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遇见那个人、又叫他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全过程,想着那个“中年男子”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可他想不出苏轻是怎么做到的,也想不出苏轻在这短短的三年里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归零队的机动效率极高,当晚就乾坤大挪移,从一个城市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城市,薛小璐非常有效率地联系到了程未止,紧急状态下直接把那父子两个接到了归零队总部。

胡不归带着秦落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口水没来得及喝,大步闯进会议室,把正窝在沙发上玩拼图的程歌给吓了一跳,张着嘴“啊啊”两声,差点哭出来,薛小璐赶紧拿出她天使一样的微笑拍着后背哄着他。

胡不归对程未止点点头,大马金刀地坐在会议桌旁边:“程教授,我们长话短说,经过可靠线报,我觉得你现在有危险。”

程未止张张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有些懵。

这时,方修也推门进来,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了一圈,似乎在确定这里没有外人一样,这才谨慎地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桌子上,脸色有些凝重,看了胡不归一眼。

胡不归对他点点头,方修开腔:“我就先说了。”

他翻开文件夹,最上面的一张就是苏轻的档案,相片上的人依然是他二十四岁的模样,没心没肺地年轻好看着,露出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容,方修将他的档案拣出来放在一边:“三年前,我们一举攻破了一个蓝印基地,从中得出了不少宝贵的信息,结合技术部的同志,这几年里特别针对他们,开发出了很多新的辅助工具,可以说让我们占据了主动,所谓的‘乌托邦’也一直在蛰伏中。”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程未止,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唯独程歌不受影响,他的智能非常低下,基本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对图片的记忆却异于常人,几千块的拼图没有多大一会功夫就拼出来了,歪着嘴笑嘻嘻地看着薛小璐,让薛小璐又给他找出一盒,还奖励了他一袋薯片。

方修继续说:“那时幸存的灰印一共是九个人,其中一位重伤,半路上就因为抢救无效死亡了,我们后来也模拟了蓝印激发器,企图制造另一个奇迹,但是不知为什么,大概是缺乏了某种未知条件,同样的奇迹没有再次发生。至此,获救的灰印只有八个人,除了苏轻和屠图图失踪三年,到现在为止行踪不明……”

“什么?”程未止差点站起来。

胡不归摆摆手:“不能算是行踪不明,前两天我见过他,现在人还安全,我们找不到他,乌托邦那头也找不到。”

方修清清嗓子,翻开下面的档案,接下话茬:“剩下的除了程教授你之外的五个人,有两个受到严重的精神创伤,可能一辈子没法恢复,到目前为止还一直住在归零队的医疗所里,剩下的三个……”

方修把剩下的三份档案排开,放在会议桌上,赵一菲的那份在正中间,照片下面打了两个刺目的红字:“死亡”。

照片上的短发女孩倔强地抿着嘴,像是跟谁赌气一样。

程未止慢慢地伸出手去,拿起赵一菲的档案:“这姑娘,她……她……”

“不光是她。”方修说,“其他两个人一人失踪一人死亡,死因是自杀,目前无法排除是不是因为能量晶里遗留的精神创伤问题。但失踪者的三个保护人员全部神秘死亡,到现在为止死因也没有能查出来。”

胡不归拿出苏轻寄给他的录音器,放出了那段录音,结束以后,足有半分钟,整个会议室没有一个人说话,好半天,胡不归才抬起头:“我们有理由认为,这个‘四号’,指得就是你。”

程未止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一边抱着个笔记本靠墙站着的许如崇忽然开口说:“老师,您要么带着儿子来总部住吧?”他说完,看了一眼胡不归,发现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指了指天花板,低声说,“对方潜伏三年突然开始活跃,我们怀疑……很可能是我们内部也有问题。”

程未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简直觉着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他忧虑地扫了程歌一眼,后者天真无邪地抱着拼好的拼图,看了一会,又全部打翻,抱着一块拼图碎片开始咬。

薛小璐赶紧伸手抢救,并用一根棒棒糖重新塞住了他的嘴。程未止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就是想踏实过几天日子。”

许如崇耷拉着眉毛,好像做错事的是他一样:“老师,对不起。”

程未止就又叹了口气,目光在会议桌面上游移了一会,然后落到苏轻的相片上,指着那份档案问:“那个孩子呢?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胡不归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对上程未止的,声音不高、却极坚定地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程未止在归零队总部住了下来,当天下午,胡不归就接到归零队顶头上司熊将军的来电,要他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当年蓝印基地里幸存的几个人,胡不归挂上电话,仰头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然后从办公桌上的夹层里摸出一张照片,正是苏轻档案里夹的那张,他不知什么时候复印了一张,偷偷藏在了办公桌里。

时间并没有让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淡出,反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们正掘地三尺搜寻的人,也正在挖空心思地打算混进归零队总部。

苏轻猜胡不归得到他的提示,保险起见,肯定会把程教授接回总部,可是他和归零队员们有一个相似的猜测,军方内部除了内奸——当然,混进归零队总部并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任务,因为这大概也是乌托邦的目标。

苏轻紧急回去一趟,给季鹏程撂下些钱,托他再照顾屠图图一段时间,辞去了“季蒙”的工作,连夜赶往归零队总部所在处。

他找了一家酒店先住了一宿,睡足了五个小时,感觉自己精神养好了,这才谨慎小心地筹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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