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楚王眼前出现的是燕宁怯生生却只看着他的脸。

嘈杂辉煌的宫中酒宴上,金碧辉煌,皇族汇聚,然而那个漂亮妩媚的小丫头的眼睛却只会落在他的身上。

她的眼睛里谁也看不进去,映照着后宫的辉煌璀璨的灯火,只看着他。

她只给他一个人做了醒酒汤。

又小气又天真。

可是却叫他知道,她把他记在心里。

而且心里只有他一个。

那一碗只属于他的醒酒汤,除了他谁都没有,是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

还有小丫头明媚的笑脸,本也应该只属于他。

楚王的脸色僵硬,坐在座位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是么。”许久之后他淡淡地说道。

“就是这样。”皇帝见楚王的面色微沉,虽然看似面无表情,然而眼底却带着几分压抑,想了想,决定再帮这不肯娶媳妇儿为皇家开枝散叶的王叔添一把柴,笑着说道,“明明朕才是最与她亲近的,最喜欢她的人,可是她却不知道朕的心意,反而与朕疏远,真是痛彻心扉啊。”

他微微摇头,楚王却已经冷冷地起身说道,“多谢陛下提醒。”他在皇帝仰头含笑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并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就出了宫,径直回去了自己的楚王府。楚王府里并不寂静,到处都是楚王府的侍卫,然而楚王在此刻,却只觉得突然缺失了什么。

王府与自己的心似乎都空荡荡的。

他的眼前闪过燕宁对自己的无数的面孔。

笑呵呵的,欢喜的,快活的,哭巴巴地追在他身后。

可是为什么,他每一次都会回过头去,停住脚步等着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他对她这样耐心。

无论她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在倾听。

楚王站在王府中的空地上,沉默许久。

今日,为什么当听说十一公主要见沈言江,他就不由自主地跟沈言江出了京郊大营?

他就这么想见燕宁一面?

甚至他本能的驱使,超过了他的理智还有认知。

原来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还要诚实。

“王爷?”见楚王站在空地上,顶着日光半晌不语,仿佛是在沉思,何泽无声地走过来低声问道,“是陛下又有难以决断的事么?”他觉得楚王最近仿佛藏着心事,只是作为属下,何泽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在一旁笑着说道,“不如属下去和表姑娘要些书信来,王爷看了心里也轻松高兴。”

燕宁的信虽然总是厚厚的,会叫楚王十分唾弃,然而其实楚王全都耐心地看过。何泽从未见过自家王爷会这样认真地对待过其他的人,那一封封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蠢兮兮的日常,贫乏得近乎白开水,然而楚王却细细地看过,然后还点评。

在何泽的眼里,燕宁是会叫楚王高兴的孩子。

因此当看见楚王最近似乎心情不大痛快,他就想到了燕宁。

燕宁的书信是不会断绝的,只要他去,必然会有。

楚王顿了顿,眼神晦涩不明。

“我这么喜欢燕宁的书信么?”楚王转头,眼底闪过片刻的暗沉,在何泽茫然的目光里问道,“我对她格外好么?”他一向只以为自己对燕宁不过是与对旁人一般无二,最多……也只不过是多几分忍耐,毕竟哭包么,不忍耐哭包几分,哭包只怕连这天下都要哭成汪洋。

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如今他霍然就想……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当燕宁可怜,当燕宁是一个需要庇护的孩子,那么为什么当他回到京都,发现燕宁已经不像曾经那样胆小软弱的时候,他依旧对她还会百般忍耐。

曾经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不知在何时已经成为笑容快活,甚至敢在宫中直接给沈言卿一巴掌的不吃亏的女孩子。

然而为什么在楚王的眼里,她依旧是需要他保护,他却排斥她被别人保护?

“王爷对表姑娘难道还不够特别?”何泽见楚王没有说话,似乎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想便说道,“王爷对表姑娘格外耐心。王爷您也想想,若在您面前的不是表姑娘,而是另一个美人,她哭起来的下一刻,您还不直接抬脚踹过去了?”

楚王最不喜欢的就是女子的哭哭啼啼,然而燕宁却可以抱着他的手臂,把眼泪都揉进他的衣摆里。这样的与众不同如果不是特别,还有什么呢?“王爷还知道表姑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表姑娘的生辰,您还特意预备了礼物……您又记得几位贵人的生辰呢?”

何泽的话叫楚王沉默起来。

“我……一开始真的只当她是小辈。”楚王艰难地说道。

只是或许是他回到京都,或许是在自己生辰的时候燕宁千里迢迢送来的生辰礼,也或许是她的那么多的书信,他在他都不知道的时候变了心情。

他此刻觉得自己有些可耻。

因为知道燕宁对他的依赖,所以借着她的信任,就对她变了心意,甚至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自己有意接近她。

原来这才是自己今日跟着沈言江去见燕宁的理由。

他想见她,仅此而已。

“不然呢王爷?”见楚王说出这话,何泽觉得有趣,又觉得奇怪得很。

这不当小辈还当什么?当祖宗不成?

只是今日楚王的脸色格外不同寻常,似乎带着几分隐忍,何泽便笑着说道,“我去国公府看看去,也不知表姑娘有没有等着急了。”他笃定了燕宁必定会写了许多的书信给楚王。楚王薄唇微微抿紧,露出几分严厉与端肃,明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然后离燕宁远远的……她那么年少娇嫩,身边簇拥着的都是与她品貌相当的世家少年,然而他呢?

楚王垂目,没有说话。

他没有阻拦何泽。

此刻,楚王的眼神晦涩不明。

他半生公正,从未做过任何卑劣背弃良知的事,可是只有这一件事。

只有燕宁……哪怕千夫所指,一旦他想通了自己的感情,就不想停止。

明明知道燕宁值得更好的,可是他却不想把她拱手相让。

也或者……当听到燕宁的拒绝,他才能真正地断绝自己的心。

平生第一次心动,竟然是个把自己当做依赖的长辈的小丫头。

楚王都能够想到,若是自己对燕宁说出自己的心情,会看到这小丫头对自己露出怎样厌恶的表情。

她一定会觉得他辜负了她的信任还有依赖,也会觉得他是世上最龌龊的人,有着公正正直的名义,却对她生出最可耻的感情。

甚至她会比现在还要对他敬而远之,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在她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可耻又龌龊的混账。她会拒绝他的庇护,会离他远远儿的,恨不能曾经对他亲昵的一切都不曾存在,甚至他的人对她来说都是耻辱。

楚王想到这里,哪怕心硬如铁,都觉得心口闷疼。

这是他快三十年的时光里从未感受到过的感情。

曾经被他唾弃,认为自己一生都不会拥有的感情。

在燕宁之前,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爱上任何女子,也不会娶亲。

可是原来他的冷心,只不过是还没有遇到叫他心动的女子罢了。

楚王揉了揉眉心,坐在王府中的假山上,心里却莫名有了几分期待。

他想看看燕宁给他的书信。那是一个小姑娘单纯的抱怨,也是只属于燕宁对他的亲密,明明他曾经口口声声嫌弃得不得了,可是燕宁却不明白,那曾经是他最为期待的一份挂念。她的书信他全都看过,记得她每一天的事。

因此,楚王就等在王府里等着,倒是何泽,因楚王心情似乎不好,便越发匆匆地到了理国公府。他本是与理国公府中往来熟悉了的,自然去拜见了老太太和理国公夫人之后就说明了来意,老太太便笑着留他在自己的上房,打发人去问燕宁要书信。

从前老太太倒是觉得有些不妥,觉得燕宁呆呆的,那些傻乎乎的书信会叫楚王不喜。

可是这么久楚王还打发身边的副将过来,可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也就不反对了。

楚王位高权重,是能庇护燕宁的皇家长辈,能得楚王的青眼,燕宁日后无论嫁到谁家去,都会被人护着捧着。

燕宁父母双亡,虽然养在理国公夫人膝下,可是这世人都看家族出身,燕宁就算再被理国公夫人当女儿疼,可是在外人的眼里,燕宁也是无根的浮萍,是个没有家族庇护的小可怜。

如今有了楚王的喜爱,谁还敢看轻燕宁呢?

老太太心里想得高兴,因何泽是楚王的心腹,自然对何泽也越发亲切,倒是一旁的姜三太太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老太太打断,不由有些焦虑起来。

她知道何泽与沈言江在蜀中的时候是同僚,如今沈言江留在京郊大营,还是楚王的麾下,那与何泽必然是熟悉的,姜三太太就想跟何泽打听打听,这沈言江行事举止都怎么样,还有,素日里品行是不是端正。

只是她在老太太面前是不敢抢话的,只能在心里焦急。

打从沈言江升了从三品,姜三太太对沈言江的那点嫌弃顿时就不见了。

她本想等姜三老爷今日回了家就叫丈夫去端阳伯府问问。

要不……就叫阿静嫁给沈言江吧。

虽然是庶子,可也是出息的庶子,日后也能给阿静挣个诰命夫人的身份。

只是今日她才对沈言江动了这样的心,这外头的天虽然晚了,可是姜三老爷的人影都还不见,姜三太太着急啊。

她担心沈言江被人截胡。

老太太看见姜三太太那一副恨不能在一旁插嘴的样子,微微皱眉,对姜三太太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三快从衙门回来了,你是做他媳妇的,快去瞧瞧他回来没有。”

她的眼底带着几分压迫,姜三太太就算心里不满,然而嘴上也不敢拒绝,只能含怨看了一眼微笑着的何泽,福了福走了。她一走,何泽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位姜家三太太的眼神叫自己有些畏惧,仿佛盯着一块肥肉似的心惊肉跳,如今她走了,才叫他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安心地在一旁喝茶。

他喝茶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已经去燕宁屋子报信了。

“姑娘,王府来人了。是何大人,说想问姑娘要前几日你给王爷的书信。”拂冬听了老太太的丫鬟的话,请她在侧间吃点心,自己进了燕宁的闺房,就见燕宁正怔怔地坐在窗前,妩媚白皙的脸上笼着几分忧愁与恍惚。

她服侍燕宁日久,自然也能看出燕宁的心事几分。只是就算这心事惊世骇俗,拂冬却只有为自家姑娘心疼的。她觉得心里十分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劝燕宁,只能强笑对燕宁说道,“奴婢记得姑娘之前每天都写了许多,好不容易写了,就给了王爷了吧。”

“收起来吧。”燕宁一愣,没有想到何泽今日上门来了,然而顿了顿,一双手微微握紧低声说道,“收到库房去吧。”

“姑娘……”

“以后都拒了王府的人吧。”燕宁收回目光,垂了垂眉梢轻声说道,“本就不该继续纠缠。”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拂冬眼眶一红,又急忙忍住了,对燕宁哽咽地问道,“姑娘,何必叫姑娘这样受苦?”

“与其被王爷厌恶,还不如疏远了,淡了,叫他忘怀了也就罢了。”燕宁握了握拂冬的手微笑说道,“只是叫你为我担心,对不住了。”她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日夜陪伴自己的拂冬,也知道拂冬为自己担心了,因此她觉得有些愧疚,低声对拂冬说道,“等时间久了,我也慢慢地淡了,忘怀了也就好了。”

只是她想,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忘怀楚王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满心恐惧,除了家人,是他给了她最有力的臂膀,是他就算自己麻烦,愚蠢,胆小软弱,可是却依旧护着她往前走,从来都没有厌弃过她。除了家人,他是她唯一爱着的一个男人了。

这样的感情,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

“去回了何大人吧。”燕宁偏开头,忍着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既然要了断,那就得断得干干净净的,不能牵扯不清,不仅耽误自己,也耽误楚王。

拂冬欲言又止,然而见燕宁心意已定,只能答应了一声,将桌上一打整整齐齐的信纸都捧起来出了燕宁的屋子。她回头看了房中一眼,就见此刻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落在燕宁美丽年轻的脸上。

她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褪去了稚气,光洁的面容上多了淡淡的静谧。这一眼叫拂冬觉得心里难过,可是也知道燕宁的心。她宁愿自己依旧是楚王心里那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也不愿意成为楚王厌恶疏远的人。

只是这样厚厚的信都是燕宁的心血,拂冬咬了咬牙,到底舍不得把这些都粗糙地塞到库房底下去,便去库房寻了上好的檀木匣子,把信纸全都塞到里头,扣好了匣子单独放了起来。

她收好了这些就去了前头,见了老太太与理国公夫人,便对何泽福了福说道,“咱们姑娘今日出门才回来,因此累了,说就不过来见何大人了。何大人难得过来,只是可惜了的,咱们姑娘最近都没写信,因此叫大人空手而归了。”她看起来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何泽却本能琢磨出有些不对,面上却只是笑着问道,“表姑娘没有给王爷带话么?”

“姑娘歇着了,没说有什么话跟王爷说。”

拂冬毕恭毕敬地说道。

何泽心里有些疑惑,然而却还是起身告辞,直接回去了楚王府。

此刻天都已经暗了下去,楚王依旧坐在夜风微冷的假山上,见何泽快步而来,便起身问道,“信呢?”

他一向冷淡,而且总是对燕宁的书信十分嫌弃的样子,这样主动讨要倒是第一次,何泽顿了顿,迎着楚王带着几分锋芒的眼神,半晌才吭哧吭哧地说道,“没有。”他就对楚王抱怨说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表姑娘仿佛冷淡起来,说是累了……可是从前,听到王爷派人来看望她,表姑娘就算再累也是会来看一眼。”他不过是疑惑而已,然而楚王却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刺痛。这疼痛比他在沙场之上受过的任何的伤势都要强烈,一瞬间几乎叫楚王感到窒息。

他就算刀斧加身都面不改色。

然而此刻在夜色之下,坚毅的脸却微微扭曲了片刻。

“这么说,你没有见到她。”楚王缓缓地说道。

他只觉得这句话叫他用尽了力气,双手忍不住攥紧。

“没见到。”何泽见楚王没有说话,一张脸隐没在假山的阴影之中晦涩不明,便对楚王笑着说道,“大概是王爷回京,表姑娘也学会了偷懒。毕竟天天都能见到王爷,因此觉得不需要书信了吧。”

他不过是这样说笑,然而楚王却已经垂了垂眼睛,抬脚就往书房走。

何泽一边跟着楚王,一边继续说道,“倒是表姑娘,这次回京我突然才发现,表姑娘长大了。从前包子一样软,小小的人儿。如今却成了大姑娘。”女大十八变,变得格外漂亮好看,何泽在楚王背后说笑,楚王本就为人冷淡,并未开口,然而何泽也不以为意。直到都进了楚王的书房,何泽才想到一件事,急忙告罪了一声出门,片刻之后才回到楚王的面前。

此刻楚王的面前案桌上,正放着一个扁扁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头露出晃眼的赤金色。

“这不是……情比金坚么。”蜀中有趣的传说,之前何泽去蜀城的时候,为了回来讨好自家媳妇,也买了。

等回到家中,把情比金坚送给了媳妇,何泽得到了连续数日热情的夜晚。

因此,忘了什么都忘不了这金钗啊。

只是这金钗不是说好了是给皇帝的么,怎么还在王爷的手上。

“嗯。”楚王把盒子扣上,又下意识地翻开,看着里面的金钗微微皱眉。

这金钗虽然的确是情比金坚,可是当初他买来并不是要送给燕宁的。

当初他对燕宁也没有生出那种僭越的心,只不过是把她当做小辈而已。

如今,他的心变了,可是这金钗,楚王却不想送给燕宁。

本意送给皇帝的手信,却转送燕宁,这对燕宁来说太委屈。而且楚王刚刚已经细细地看过这金钗,虽然做工的确复杂,不过也不是不能打造。

如果他亲手打造……

楚王垂了垂眼,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却见何泽双手捧给了自己一个册子。这册子不薄,翻开了,里头每一页都是写了一些信息的字迹。楚王就见上头先是形容品貌如端正英俊俊美普通,之后是身高官职出身家族与行事人品,之后还有兄弟姐妹之间是否和睦之类的,顿时微微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冷淡,何泽却带着几分笑容说道,“王爷您忘了?当初是您说给表姑娘挑些军中的好儿郎。这些都与表姑娘品貌相当,属下也是费尽……王爷?”他就见这册子被楚王的大手用力攥紧,整个册子一瞬间被捏得不像样。

楚王的脸色之中仿佛带着几分痛楚与压抑。

这样的楚王,是何泽侍奉楚王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

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在意的楚王,第一次露出这样叫人觉得……软弱的神色。

“王爷?”何泽便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楚王却只是摆了摆手,把册子摔在了面前的案桌上。

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样的册子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楚王,他并不光风霁月,也并不正直可靠,甚至楚王还不得不承认,他是在嫉妒。

嫉妒这册子中每一个会被人觉得与燕宁般配的男子。

这样的嫉妒的心,叫楚王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捅了一刀一刀。

“没什么,你做得很好。”楚王看着面前翻开的册子,目光晦涩半晌,仿佛眼前划过当得到册子之后燕宁欢喜高兴的样子。他声音沙哑地对何泽说道,“明日你把燕宁叫到王府来,就说我有要事和她说。”

他……就算是会被她厌恶,也想要告诉她自己对她的心已经不再如同从前。他如今没有办法把她当做小辈,就算她厌恶他,觉得他无比龌龊,可是他也不想成为她生命里慢慢疏远的不相干的人。

这大概是他人生之中会做的最不正直的一件事。

楚王的目光晦涩,何泽突然心里一跳,心里生出几分明悟与不敢置信,然而看着楚王此刻放在桌上青筋毕露的大手,却还是急忙答应了。

因为楚王的神色叫何泽震惊,因此第二天他说了无数的话,才把有些不情愿的燕宁请到了楚王府,直接送到了楚王的书房,自己不敢偷听急急忙忙地走了。

此刻书房之中空无一人,燕宁有些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却突然见桌上闪过一道金光,这金色在楚王简单的书房里格外突兀,她心里一跳,明知道不应该,可是还是慢慢地走到桌前,就看见面前的桌上,正放着一个敞开的扁扁的,熟悉的盒子。

盒子里,赤金的金钗晃得燕宁眼花缭乱。那一刻,燕宁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时间都缓慢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这金钗,想要避开这刺目的金光,下意识地偏开了眼睛,目光却落在一旁摊开的一个册子上。

这本是楚王的机密,她不该看的,可是燕宁却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见册子上并不是什么机密,反而像是什么名录。

还有青年的相貌的形容,还有出身,如今的官职,年岁几何……那一瞬间,燕宁骤然明白了什么。

她看了看金钗,又看了看这册子,那一刻,就算是告诉自己不要露出痕迹,可是她的眼泪也忍不住地落下来。

他有了心上人。

他早就想把她嫁掉了。

那一刻,燕宁继续不能呼吸,颤抖着手去拿那本应该是属于她的册子。

然而就在此刻,微微颤抖的后背无声地靠近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一只灼热的手压在了她的白皙的手背上,压住了她探向那册子的手。

燕宁霍然转身,泪眼朦胧里就看见楚王晦涩不明的目光。

她本想笑着为楚王庆贺他有了心上人的,可是却忍不住哽咽地问道,“王爷,是情比金坚啊?王爷有了心上人是么?”

她清艳的脸上满是眼泪,羸弱得仿佛被风雨吹败的花朵。

楚王只当她被自己冒犯,因此才会这样恐惧,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莽撞,却还是看着燕宁说道,“燕宁,我的心上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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