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玲珑和珊瑚已经抬了箱子过来,顾妈妈连忙说:“少夫人,是奴婢老糊涂了,原来在这个箱子里头,一时没想到。”

郑明珠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过去拿起面上一本来,翻开来看,物件清册上有编号,有核对记录,有印鉴,以及交接双方的画押,自己这方的画押,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吴建荣,一个叫裴国海,还有一个便是顾妈妈。

郑明珠便问:“吴建荣和裴国海……”她看了一眼翡翠,翡翠会意,便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

原来这两个人都是从安国公府陪嫁过来的人口,当年郑明珠的陪嫁里头,除了六房陪嫁,还陪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四个管事妈妈,十分大手笔。

吴建荣一家是府里几辈子的家生子了,是安国公府账房吴大管事的二儿子,而裴国海一家则是当年公主下嫁的时候带的陪房,如今公主女儿出阁,也跟着来伺候。

现如今,裴家举家在通州管着庄子,而吴家则在京里管着几个铺子。

郑明珠心中略有了几分计较,便吩咐:“有些事也该问个清楚,如今这样没规矩,我要看个单子这样的小事,也是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明白的,实在是笑话,只怕回头我要看看庄子铺子,还都没了呢,传话,六房陪房的家长都来一趟,来了都住四喜胡同里头的宅子去。齐了就进来见我。”

顾妈妈面如死灰,抖了半天,才勉强说一句:“少夫人要传陪房,是不是回一声太太?太太总说少夫人是娇贵女儿,等闲不要见那些外头人,没的坏了清贵。不如请太太替少夫人料理了,岂不妥当?”

郑明珠依然温温柔柔的笑道:“我的陪房,算什么外人,又不是什么大事,还要回娘家找太太,太太管理家事,这样忙,我怎么忍心这点子小事也扰她老人家,未免太不懂事了,顾妈妈,你是我房里第一个,可不能总这样事事都想着回家去。”

顾妈妈只得答个是字,想了半天,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抬出太太来,郑明珠说:“还好妈妈提醒了我,今日这事,谁也不许告诉太太,免得太太总替我操心,实在不孝。”

几个丫头齐声应是,顾妈妈左右看了,嘴唇哆嗦了半晌,还是终于垂头丧气的爬起来,退了出去。

郑明珠并不避人,立即点了翡翠和玲珑:“从此刻起,你们两个看着我院子里所有丫头婆子小厮,说与他们,这几日统统不许出门,有任何人要与外头递消息递东西的,即刻捆了送进后院的空房子里关着。若是你们没看好,有消息漏出去了,我只与你们说话。”

她眼睛缓缓掠过房里站着的四个大丫头:“你们从小儿跟着我,自是有情分,但若不会办事,留下来也是无用,我贴一份嫁妆,配了人就是了,也并不会亏待你们,下去吧。”

看着丫头们一脸惊惶的走出去,郑明珠靠在窗边,她并没有以前那些年的记忆,不了解丫头们的性子,这次收拾顾妈妈,整理陪房,清理嫁妆,也是迫不得已,她必须尽快建立自己的权威,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到令行即止。

虽然已经提点了大丫鬟们了,可她们要怎么做,还得等等看,消息会不会传到安国公府并不要紧,她现在需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梳理院子里的人。

郑明珠相信,以前顾妈妈在这个院子里极有权威,人人都会奉承讨好她,替她办事,但那是因为以前的郑明珠并不管事,院子被顾妈妈把持,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们听从顾妈妈,讨好她,这些都可以理解。

但今天她发作了顾妈妈,并已经明说了要料理这件事,这些陪嫁来的大小丫鬟,妈妈们,陪房身契都在自己手里,若这样都不明白,还有那起子不长眼的要一意跟着顾妈妈,这样的人,她并不介意清理掉。

她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忠于国公府了。

所以郑明珠今天发作顾妈妈的事,完全没有避人,本来就不用给顾妈妈留什么脸面,而这件事更是要高调处理,树立权威。

从这件事上郑明珠看的很清楚了,以前的郑明珠过分懦弱又过分清高,顾妈妈之流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便是她强硬起来她也不放在眼里,也不过就是那些想头是根深蒂固的了。

主子不强,或是生性懦弱,或是见识糊涂,总之有了空子,奴才才敢欺,若是强硬姿态之下,还有奴才不开眼,那就是找死。主子天生就站在更高的位置,要树立权威并不难,只需要处事不糊涂,恩威并施,也就是了。

真正难的是丈夫、婆婆以及两边族里的长辈,若是需要面对这些,她就是天然的弱势了,所以她必须警惕,一定不能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

正想着,珊瑚走了进来,进来便低声回道:“刚才出了院子顾妈妈就叫奴婢递消息回家。”

郑明珠十分意外,顾妈妈为什么首选珊瑚:“为什么会先找你?”

珊瑚微微抬头,她是一个十分秀丽的女孩子,细细的眉眼,尖尖的下巴,她说:“奴婢不知道,平日里顾妈妈较为倚重玲珑和玛瑙。”

郑明珠点头,玲珑当场反水,可谓见机极快,实在是个人才,以前在顾妈妈手下她能如鱼得水,受到倚重,今天见郑明珠突然清楚明白,强硬起来,又能迅速看清形势,明白顾妈妈所谓权威在真正的主子权威跟前是以卵击石,当着顾妈妈的面便能表明立场,迅速站队,便是连郑明珠也有点佩服她。

面子这个东西是多少人都抹不开放不下的,玲珑这样一个小姑娘,就有这样的魄力,真叫人意外。

或许有人就此不敢用这样的人,但郑明珠无所谓,这样的人会很清楚只有维护了郑明珠的利益,才会有她的利益。

还是那句话,主子不糊涂,再厉害的奴才也欺不到她的头上去,何况玲珑的身契捏在自己手里,要打要杀要卖要配人还不是她一句话,所以她丝毫不担心。

而且玲珑这样的人用起来必是十分顺手的。

此时郑明珠见珊瑚一脑门子官司,并不知所以然,也不为难她,只是说:“叫玲珑进来。”

一边问珊瑚:“你怎么回答的?”

珊瑚说:“奴婢答应回家找我姐姐。”

倒不是个笨的,郑明珠点点头,玲珑进来,郑明珠便问:“你们四个,为什么顾妈妈先找珊瑚?”

玲珑说:“玛瑙是顾妈妈侄儿媳妇的表妹,奴婢猜想大约是怕少夫人会叫人看着玛瑙。”

郑明珠意外:“我不知道呀。”

玲珑说:“院子里头的人都知道的。”

唉,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郑明珠便道:“这几房陪房的来历你们知道吗?”

玲珑看了一眼珊瑚,说:“奴婢并不清楚。”

珊瑚也这样说。

玲珑笑道:“或许可以问问张妈妈,毕竟是管事妈妈,自然比奴婢们明白。”

这倒也是,这个张妈妈也是第一次打交道,问问她,也顺便能就此观察她的性情,方便今后行事,郑明珠便点头,正要说话,翡翠慌慌张张的进来回道:“少夫人,方姨娘小产了。”

这么快!

郑明珠轻轻的叹了口气,对玲珑和翡翠说:“院子里的事交给你们看着,珊瑚你跟我去看看。”

玲珑见郑明珠脸上并无吃惊或者喜悦的神情,只是一片平淡,似乎这是一件再小不过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少夫人这次病倒便是因为方姨娘有了身孕,可是病后,少夫人像是变了个人般,突然就格外明白事理了,一件件事情清楚明白,通达洞明,此时听到方姨娘小产,居然还流露出这样无动于衷的神情来,好像一直就在等着这样一个结果似的。

她心中不由的更谨慎和警惕起来。

容不得玲珑多想,郑明珠已经让珊瑚扶着走了出去。

两个姨娘的院子就在甘兰院后面的东西跨院,从抄手走廊走到月洞门后,有一道活水,跨过小桥,就是东西跨院,郑明珠刚穿过桥,就见几个婆子从西跨院走了出来,见了郑明珠,都福身请安。

领头的一个婆子不等郑明珠问便说:“少夫人,奴婢几个是在夫人院子里当差的,夫人命奴婢们照料方姨娘。”

郑明珠便问:“方姨娘现在如何了?”

那婆子说:“回少夫人的话,方姨娘昨晚就见了红,到早上就小产了,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如今正在休养。”

郑明珠早上料理了一阵子家务,如今都接近午饭时分了,消息才传到她的甘兰院,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早上封了院子查人的缘故,还是夫人的意思,不过既然婆婆派了人来,她倒不方便去看了,郑明珠思忖了一下,便说:“既如此,我就不去看她了,免得方姨娘不能安心休养,珊瑚,你去拿两支人参给方姨娘,就说我的话,叫她好生保养。”

珊瑚领命而去,郑明珠自带了小丫头去了荣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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