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那家□□了的天翠园。

正是金菊蟹爪,桂子飘香的好时节,戏班子索性在后院里搭起了台,四周繁花美景,席上肥蟹醇酿,还伴着从楼子里叫来的姑娘,殷勤劝酒,莺声燕语,巧笑嫣然。

这红尘深处的浮华糜烂,弥漫在空气里,掺杂着脂粉味。

戏台上的锣敲不醒醉意朦胧的人,戏台上的悲欢离合,只换来看客的高声叫好,色中恶鬼觊觎戏子的猥琐目光。

一个穿绸踏靴的公子哥,一把推开衣衫不整的风尘女子,醉醺醺的在两个小厮扶持下,绕到园子的后厢房去更衣如厕。

喧闹的声音逐渐隔远,冷风一吹,他猛地打个哆嗦。

夜色如墨,屋顶上一掠而过的黑影,将洒下的月光遮得一晃。

“啊!”公子哥吓得惊叫。

两个小厮赶紧将他扶住,他们垂着头看路,倒没见着异象。

“有…有东西在飘,鬼…”

公子哥话都说不清了,直愣愣的看回廊外面。

小厮伸头一看,回廊外的□□上多是树影,也没把这醉话当回事。谁知在这时,风中含糊的传来一声闷哼,好似被人袭击时不由自主发出的。

这下连小厮都是一抖,狐疑的东张西望。

屏息倾听,没发现任何动静,小厮们摸着后颈吓出的汗,觉得八成是哪个寻欢客折腾出来的。暗暗咒骂一句,正要跟公子哥解释,发现后者靠在回廊上呼呼大睡了,于是又连扶带扛的将人弄走了。

一股极淡的血腥气,融在风里。

树影后,有人勒住了一个裹着黑袍的家伙,毫不客气地从他身上摸出了储物袋,然后拖上人,极快的来到天翠园的大堂里。

这里空荡荡的,只点了两根蜡烛。

“砰”地一声,俘虏被扔到白日用来唱戏的台子上,差点砸翻旁边摆着的几盆白菊。

黑暗里,有人轻笑。

擒获到俘虏的修士,冲着漆黑的二楼恭恭敬敬地说:“公子远见,确实有人准备动手下毒,祸害豫州。”

“胡说八道!”

那个俘虏被摔醒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嘴硬无比,“老夫只是来此寻个乐子,你们是什么人,这样放肆?”

在看到暗处缓缓走出的人影后,他又忽然闭口,本能的伸进袖子里像是在摸索什么法器。

这声厉色荏的模样,简直是不打自招。

“很好,你知道我。”

陈禾随意的点头,意态从容,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烛火摇曳,那人指尖透着乌光,还自以为聪明的掩饰在身侧。

“血魔的师弟…豫州这地界谁敢不认识阁下。”嘶哑的声音怪声怪气地说。

忽地灯火大亮,将整个厅堂都照得明晃晃的。

十几个魔修进来时,各自挥手将一盏红灯笼挂上屋顶,他们阴沉着脸,死死盯着被抓来的家伙。

“陈公子,今夜城里一共抓到四个人,除了天翠园,另外三个都是试图在水井里动手脚的。”

说着恭敬的躬身,奉上几个青玉小瓶。

拔开塞子,里面传出一股沁人肺腑的甜香,乍闻起来,就跟桂花一样。

陈禾接了正要细看,旁边魔修连忙劝阻:“公子小心,这是——”

“西域奇药,神华散。”陈禾微微眯起眼,截口道。

“……”

众魔修有些尴尬,只有远远站在一边的天翠园主人,修为比不上他们的许金斗暗自偷笑。论起讨好陈禾,他可是轻车熟路。哪像这群人自诩见多识广,摆出告诫陈禾的模样,这下可好,被呛住了吧!

“公子见过此物?”最初拦阻的魔修讪讪地,赶紧弥补,“我等还是方才听蛊王提醒。这才知晓的。”

“嗯?滕波来豫州了?”

“正是。”这魔修赶紧回答,“也是刚到不久,正与尊者说话呢!蛊王鬼鬼祟祟的,将浑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险些被我们当做宵小拿了,幸得尊者及时赶到,误会一场。”

他说的尊者指的是释沣。

原以为陈禾要追问蛊王的来意,没想到陈禾皱了下眉,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陈禾:某尸在小阳山被灼烧得不成样子,怕是还没恢复,当然蒙头遮脸)。

被丢在戏台上的修士,死死盯着陈禾手里的玉瓶,神情狰狞。

“神华散是西域赤霞宗用来医治真气走岔,走火入魔的奇药,避免一个突兀变成魔修的人,经脉与功体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陈禾掂了掂手里的玉瓶,他前世见过这东西,自然认得出。

——药能治病,亦能害人,不独凡间,修真界也是一样。、

正道修士因故沦入魔道,服此药保命,若是一个真的魔修,突兀吃了此物呢

前世浣剑尊者死后,他麾下的势力本来庞大无比,完全可以不投靠裂天尊者,再出一位魔尊,结果被寒明宗从西域得来此药,下在食水之中,七日之后,数百高阶魔修体内灵气失控,呕血而亡,有的元婴元神都被炸没了。

寒明宗不费力气,轻松扫除了对手。

这等惨烈教训,哪个魔修敢忘?最终在正魔两道长达数百年的战火里,这种事仅仅发生过这么一回,魔修们都提高了警惕,反正他们都辟谷了,无需食水,不享受美酒佳肴,自然不会死于非命。

后来做了魔道魁首的离焰尊者,还特意命人想办法去西域弄来此药看个究竟。

神华散暗香扑鼻,用它“下毒”并不容易,但是化在那等精心制作调味颇重的菜肴里,就不起眼了,若是不计较效果,倾倒在井水里,不能立刻让魔修当场暴毙,真元失控,一时没法动武还是可行的。

最妙的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不受其害,吃了最多亢奋三五天,睡不着觉。

因着这种种妙处,正魔两道开始混战,金秋桂子飘香时,陈禾就命人看住城中各处水井,以防不测。

孰料还有一个家伙潜进天翠园,准备直接在这里厨房的水缸里倒几滴神华散。

一出宝镜误的话本,郑生莫生程仙的隐晦寓意,还真有不少修士琢磨出来了,只是他们不理解事情到底是怎么个过程罢了。

有人说这是在警告魔道几位尊者,魔修怎么也飞升不了。

也有人说这话本是在讽刺正道修士,处心积虑找魔修麻烦,最终成仙这种好事还是轮不到他们头上。

众说纷纭,天翠园这块地方,也落进了有心人眼里。

这不,现下这场幕后主使,准确的猜出天翠园是豫州魔道势力的重要据点,直接对着天翠园下手了。

陈禾扫一眼被活捉的俘虏,眼神淡漠,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拖下去罢。”

自有人会意,领命上前,取出兵器,不由分说便是当头一刀。

那黑袍人就地一滚,狼狈避开,一面嘶声喊叫:“陈禾,你胡乱给人扣罪名!什么神华散,我不知道!”

陈禾抬手示意那个魔修停住。

黑袍人跳起来,直奔窗口而去,他速度比风还快,结果有人直接守在窗口,迎面给了他一掌,黑袍人吐血跌回。

陈禾慢吞吞的说:“你们阴尸宗的人,好像来来去去就这么一招把戏,逃得是比谁都快,所以平日里敢做这样蠢笨找死的事。“

说着,一只脚稳稳的踩在黑袍人脊背上,硬是将他压了下去。

“我没…”

辩白的话没说完,就一口污血。

黑袍人急红了眼睛,忽然抬手,乌光爆闪。

豫州魔修们齐齐一惊,却已来不及了:

“陈公子!”

陈禾身躯一震,后退了半步,乌光一个不落尽数打在他身上,黑袍人趁机窜起,边逃边咧开嘴正想嘲笑一番,忽然背后剧痛,灼烧的残酷感觉瞬间蔓延至各处筋骨。

惨叫声回荡在厅堂里。

陈禾看了外面一眼,许金斗立刻上来卖好:“公子放心,一进来我们就布好了符箓,甭说他喊两声,就是有人在这里杀一百头猪,外面也听不见丝毫动静。”

黑袍人拼命扯开衣物,但后背那块袍子早就没了,火焰在血肉里,顺着经脉流窜。

他满地翻滚,砸毁了成排的桌椅。

三昧真火在眼前,活生生将人烧成灰烬,豫州魔修们脸色发白,纷纷避到墙角,唯恐那火焰不长眼睛,沾到自己身上了。

只有天翠园主许金斗,哆嗦着,还坚强得撑住没动,嘴上还不忘奉承:“阴尸宗的老祖宗李鲧都死在公子手上,这家伙蠢不可及,上门找死,也不用拿镜子照照自己。”

“……”

照见一堆焦炭?

陈禾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

每次被许金斗奉承,陈禾都会冒出一股“今世我是个狐假虎威,欺压良善的恶徒”这等错觉。

“陈公子,他的储物袋里确实没有神华散。”

一个魔修神情怪异的拎着个青玉瓶禀告,人一死,储物袋就好开了。

“他方才的模样,不是已经说明了么?”陈禾漫不经心的说。“理直气壮的狡辩,看见你们拿来的青玉瓶听说这是西域奇药时神情都扭曲了,阴尸宗的人,只不过是一个背黑锅的。若我没猜错,他那个瓶子里是迷药吧。”

众魔修辨别了一阵,钦服道:“正如公子所料。”

“借阴尸宗的手,弄来西域奇药,妄图在豫州掀起动乱,你们说,这是谁做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

陈禾也没指望他们,一字字道:“赵、微、阳。”

“什么?”魔修们大惊。

“陈公子,我等立刻在方圆百里仔细搜索,定为公子将这人抓到…”

“不用。”陈禾收起几个青玉瓶,神色淡漠,“此刻他早已跑了,他不会留在豫州等着看结果的,甚至他可能根本没有踏进豫州城。这招不成,他还有后手,如今修真界局势混乱,浑水摸鱼的事,赵微阳岂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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