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拥有先天火灵的人,最不可能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水灵地脉。

仙人在这里根本无法修炼,连真元都不能动,倒霉的甚至会被吸走周身灵气,境界跌落,多年苦修付诸东流。

一个想要躲避诸方视线的人,会去什么地方?

如果不玩灯下黑,就得去谁都不肯接近的所在。

天界水灵地脉不少,但能称得上险的,只有万瀑谷与青元山——两者不是一个险法,一者迷阵密布,无法走出,一个却是普普通通,仅是难以脱身罢了。

青元山这条河谷,又被称作折云峡。

要是有仙人傻乎乎的从上空飞过,足踏的祥云立刻就会不稳,越靠近地面,影响越大,如果是擦着河谷飞过的,玄仙瞬间就能被拉下去。

除非是飞禽化形的仙人,否则都得乖乖的徒手爬山崖。

然后摔个半死……

可这点碍难,在师徒三人眼里根本不叫事。

河谷里草木不生,竟然搭出了一间竹楼,这材料哪来的?

南鸿子在山顶上顺手砍几根,四顾无人,施施然下了悬崖,叮叮当当敲打一阵后,擦擦手,随便踩着山石,轻轻松松的就爬上去了。

不用真元,不能腾挪飞跃,就不能爬山?

怎么可能,连陈禾都是从小站梅花桩,不能在高低不平,时不时还有歪斜的木桩上练完一整套拳法,根本不许下桩的。

只是这些记忆陈禾已经失去。

听说此地安全,是因为仙人很难从谷底爬上山崖这个事实时,陈禾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或者说难以阐述的神情。

因为本能还在,看这面峭壁,还觉得挺有趣呢。

要说难度……

陈禾还以为只要是仙人都行。

“小徒弟,不可好高骛远。”南鸿子换了一身衣服,此刻正悠闲的坐在水边垂钓,宽袍大袖,道髻木簪,浑身上下可以说不值一文,哪哪都不是法器。

小仙要是穿这一身,都不好意思出门。

“三千世界,总有仙人能爬山崖,但是谷底空无一物,谁也不会没事来逛。我们得个暂时安逸住所罢了。”

南鸿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冲释沣挥挥手:“你们该干什么,做什么去,盖房子也好。叙旧也罢,别来打搅为师了。”

看着自在逍遥垂钓的南鸿子,还有蹲在旁边一脸认真的胖娃,陈禾忍不住说:

“…这水里有鱼?”

“你说呢?”南鸿子悠然反问。

当然没有,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这道水灵脉十分纯粹,只是埋得太深,露出地面的部分只有这道河谷而已,仅是如此,还滋养了两百里青元山。

与流炎山地火不同,水天生滋养万物。

但是至极至纯的地脉又吸纳灵气,不仅没有灵物,连凡物都不存。

青元山河谷,就成了这么一个矛盾的地方。

南鸿子见小徒弟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不由得一瞪眼,满眼“你看不出我在哄石中火吗”的神情。

“……”

陈禾有心把自家火灵揪回来,可是石中火连头都不回,满怀希翼的盯着水面。

——石中火惧怕释沣,而且自家主人跟释沣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它才懒得去呢。

可看在失忆的陈禾这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联想到自己不由自主跟着释沣,满心皆是信赖,根本无法解释,简直像自己心甘情愿被释沣拐带了,而火球被南鸿子拐走了。

不忍石中火被骗,陈禾闷闷的以神念说:

“师父何必如此?”

骗火很好玩吗?

“噫?小徒弟,你说在这世间走一遭,什么最重要?”南鸿子往石块上侧身一歪,懒散的点了点手中鱼竿,“这不是鱼竿,而是‘希望’,是‘万一’!人,不可一心去赌这个‘万一’,但是绝对不能放下‘希望’。为师不是在钓鱼,也没有骗石中火,而是给它点希望,让它有事可想可盼。”

这话……

陈禾心里对南鸿子的看法,又是一变。

不管怎么说,师父会哄孩子,就随他去吧。

陈禾默默离开了。

河谷里除了山石,别无他物。

地方倒是开阔,陈禾在四周转了一圈,发现除了不能动用真元外,这里竟是一个出奇好的清净地。

“师兄。”

陈禾站在三步之外,低声唤释沣。

正在盘算住所的释沣,见师弟从南鸿子那里回来了,便问陈禾喜欢什么样的屋子,喜欢那个竹楼的话,南鸿子在呢,现去学,青出于蓝是应当的,保证搭的比那个四面漏风的强。

陈禾纠结的按捺着雀跃的心情。

——他扪心自问,多大年岁,还为师兄的一个提议就高兴不已,像话吗?

他神情镇定,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房子而已,怎样都成,要扎竹楼,还得上崖,虽说小心一些避开他人不难,终归多此一事,我观此地山石甚多,随手取来,盖做屋子也就是了。”

说罢,不等释沣应声,立刻去寻了一块平整的岩石。

单手托起,放在释沣清扫出来的空地上。

他这份踏实苦干的模样,看得释沣微微一笑,顺着师弟的意思去找可以堆砌房屋的岩石了。

你一次我一次的来回,也没有多长时间,就“码”出来了。

甚至因为陈禾刻意与释沣分作两边,房子一不小心……就建大了。

南鸿子惬意的靠在岸边,看着徒弟们忙忙碌碌,低头发现石中火一脸的迷惑不解,于是顺着胖娃的想法说:“区区栖身之所,何必用心,不如抓鱼。”

石中火用力的点头。

“有…有吗?”胖墩对这条河严重不信任。

“没有,你就不抓鱼了吗?”

“不!”

胖墩表示三百年没见过河了,难得有一条,怎能轻易放过。

“那咱们接着钓。”

南鸿子摸出第二根鱼竿塞给胖墩:“喏,拿着,不要急。”

然后舒舒服服单手做枕,靠在河边山石上开始闭目养神。

小风悠悠的吹,水流湍急,陈禾寻更适合的石块时路过这里,差点被这幅画面惊得说不出话——那个抓着鱼竿,一本正经,聚精会神的小孩是谁?

把先天火灵教得去钓鱼,这师父未免也——

陈禾想了半天,也没找着妥帖的词,真是难以形容。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去找师兄。

怎么看都觉得释沣很顺眼,很正常。嗯,没准这就也是他亲近师兄的缘由!

待粗糙的屋顶(借用向外倾斜的峭壁)与墙壁严丝合缝后,这栋屋子总算能够见人了,陈禾踏进去便是一愣。

说实话,这里比起流炎山洞府差得远了。

里面更是更无一物,陈禾却有种说不出的悸动,就像他曾经在这里住过很久一样。

试探着将这疑惑问出来后,释沣莞尔:“嗯,很久之前,在师兄捡到你的时候,我们也住在一个山谷里,恰好那里也有潭水,洞府在峭壁下方,能听得见外面湍急的水流声。”

“原来如此,那地方叫什么?”

“黑渊谷。”

陈禾认真想了想,却毫无印象。

“我们…住在那里多久?”

这个问题让释沣沉默了。

“师兄?”

陈禾有些不安。

面对释沣时,他总有种患得患失的不安,这也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情。陈禾想改,可是每次下定决心,很快又无济于事。

释沣回过神来,想到师弟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愿意多说,让陈禾徒增烦恼,只淡淡道:“以修士仙人的习惯看,我们住在黑渊谷没有多久,十几年而已。”

“啊。”

那确实够短,陈禾现在一次修炼都可能有十年。

运气好的话,醒来还记得事情呢。

“但是,这是最初与师弟相处的时光。”释沣摸了摸陈禾的脑门,故意说,“小时候的师弟,特别听话。”

陈禾终于醒悟过来:那是自己长大的十几年吧。

心里微微窘迫,陈禾有点烦恼:“我幼时,必定做了不少蠢事。”

除非生而知之,否则无论日后成为多么了不得人,这段黑历史总是不可避免的。

“没有,师弟特别聪明,功法一教就会。”

就是第二天立刻忘了,时时刻刻需要释沣用灵气引导,让陈禾习惯那个大周天循环。

彼时释沣还困顿在功法练岔的问题里,涅毁真元根本不能用,只能每日费神的自行修炼出一些未被影响的灵气,不入丹田,专门用来疏导师弟经脉根骨。

日日如此,直到陈禾筑基圆满。

十数年,很短,亦很长。

“先休息罢。”释沣看着陈禾。

无论如何,几番分离,师弟又在眼前,无病无灾,即使前路莫测,总归会一起走下去。

陈禾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异样,他见释沣盘膝而坐,也似要修炼,便追问道:“这里不能用真元,不可动灵气,要如何修炼?”

而且看样子,还要在这里住很久。

无论仙界还是凡间,实力总是根本,万万不能抛下。

“吾派功法本就特殊,此地能感悟地脉,炼心即可。”

“可是…”陈禾不确定自己是否记得。

“你在流炎山三百年,到了罗天上仙的境界,怎会不能?”释沣微微一笑,“不用真元,只以神魂,一观地脉便可。”

“不用真元护持神魂?我神魂有伤,多年来…”

“有我在。”释沣宽慰道。

陈禾顿了顿,终是闭上眼。

神魂刚探出时,忽而感到一股熟悉的凉意,将自己的神魂裹在里面,那种松懈舒适的感觉,让陈禾不禁低吟了一声:

“原来是师兄——”

相隔千万里,隐隐的契合,又怎么能跟近在咫尺的交融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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