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不是想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此事,那父亲不知道的事情怕是有些多了。譬如我大哥回京那一日,在树林中遭到伏击,竟是要置他于死地,若非当时关将军赶来解围,怕也是就此凶多吉少。那背后之人父亲可又知是谁?父亲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那也是父亲的宠妾夏姨娘。”蒋阮微微一笑:“父亲要做清正廉明的大官,却连自己的枕边人也识人不清,做女儿的瞧着,实在是有些心疼。”

周围的人便有嗤笑的也有指点的,只道:“原来尚书府是这样一个虎穴龙潭啊,难怪蒋将军要从武了,不然如何护的自己和妹子,怕是早已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夏研心思狠毒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竟是要连蒋信之和蒋阮也一起不放过。也不知赵眉是与她有多大的宿怨,这样狠毒心肠的妇人,若说蒋权什么都毫无察觉,也实在是太小看这位正三品的官员了。说出来大伙儿都不信,无非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说蒋权对赵眉的死顺水推舟,也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名声。可连自己的嫡子嫡女都一块儿只做不知,便实在是教人百思不得其解。都说虎毒不食子,蒋权的心莫非是铁打的?

“你……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蒋权恼羞成怒,也是怕蒋阮道出更多的秘密:“你没有证据便胡说八道,是谁教你这般说的,要这般侮辱我尚书府?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蒋权到底是老狐狸一只,飞快的便想到引出众人的疑惑。身为尚书府的儿女蒋阮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自己的父亲,可若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呢?蒋阮如今嫁给了锦英王,背后之人自然就指的是萧韶了。

天竺和锦三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怒色,蒋权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要攀咬,实在是罪恶可恕。蒋阮微微一笑:“父亲,这些都不重要。当初夏姨娘让人给我娘下药,我自然也是有证据的,我娘自小便告诉我,莫要胡乱攀咬他人。”

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哄笑声,蒋权以为蒋阮不过是在吓唬,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当时的蒋阮也不过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夏研也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蒋权心里是不担心的,但是经过蒋阮这么一闹,他自觉今日的脸面已经被丢尽了。登时便怒不可遏道:“你果真要这样做?孽女,你竟敢状告生父,这是将孝字置于何地?将我这个父亲置于何地?”

这个世道上,无论如何,一顶孝字的帽子压下来,总是要将人压掉几层皮的。无论蒋权做的再如何狼心狗肺,可血缘上他就是蒋阮的父亲,这世上没有女儿状告父亲的说法,父母就是要你去死,你也得受着。因为这是纲常伦理,是天下人都要遵循的规矩。见蒋阮不说话,蒋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只觉得腰杆挺的更笔直了一些,也自觉更加有了底气。道:“别忘了,你身上留的是我的血!没有我,哪里来的你!”

周围的人群沉默了,的确,就算蒋阮说的是真的,在痛骂蒋权无情无义的时候,待蒋阮的看法又是十分复杂的。状告生父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连带着对锦英王府也生出了些异样的看法。蒋阮身为子女做出这样的事情,称得上是出格也不为过。便是这场官司最后胜了,留下的蒋阮也要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

蒋阮丝毫不受众人目光的影响,冷风中她亭亭玉立,那是一种任何大风都吹不动的悍勇姿态,仿佛在昭示着众人她永远不会妥协。而说出的话冷淡强硬,慢慢的敲打进众人的耳中:“的确,父亲你给了我生命,没有你就没有我。你给了我一半血骨,可是天知道,”她冷笑一声:“我有多厌恶。”

话音未落,便见她手中多了一把精致的匕首,众人一惊,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见那匕首轻巧的在手背上一划,大滴大滴的血流了出来,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血花。

而她笑容媚艳而残酷,言语冷漠决绝,迎着蒋权目瞪口呆的目光轻启朱唇:“现在,我将它还你。”

周围的人顿时噤声,不可置信的瞪着蒋阮。世间有性烈决绝的女子,却没有一个如她做的这般斩钉截铁的。歃血还父,自大锦朝开辟国土以来,蒋阮还是头一个。

锦三和天竺静静的站在蒋阮身后,目光微有波动,却谁也没有上前阻拦。蒋阮早在之前便告诉了她们自己的打算。这才是她为什么没有立即将此事告诉萧韶的原因,萧韶一旦知道她做这个决定,必然会阻拦。锦三虽然是萧韶的人,如今也打从心底的服从于蒋阮。萧韶身为一个夫君,自是要保护自己的妻子。可锦三却也知道,蒋阮的做法才是最好的。那是一种向世人宣告和尚书府决裂的胆气,蒋权想要拿血脉之情来要挟她,从此以后便是不可能的了。她是要将最后一点和尚书府的牵连也斩断,这或许需要莫大的勇气,可也能瞧出来,她对自己姓蒋这个事实究竟有多深恶痛绝。

蒋权紧紧咬着牙,额上的青筋暴起,若非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大约他想要杀了蒋阮的心都有了。不仅如此,蒋阮的举动还让他的心中起了一丝慌乱,这样面不改色的对着自己下刀,蒋阮的目光里透露的都是冷漠和仇恨,她根本对自己是否是蒋家人一点也不在意。

一直以来,蒋权都将蒋阮看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她是赵眉所出,便如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那段被人压制过的压抑的日子。他讨厌蒋阮,刻意的忽视她,他知道蒋阮性子绵软好拿捏,就如府里养着的猫儿狗儿一般,平日里养着,也不过是为了有一日能派上用场罢了。只要对她稍稍缓和一些,便会乐颠颠的上来摇尾巴。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只府里养着的猫儿狗儿却也长出了锋利的爪牙。应当是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起,她变得性子古怪,似乎沉稳而冷静,也不再向往日那般依赖整个蒋府。蒋权心中并不在意,即便夏家蒋素素他们的事情似乎也与蒋阮有关,可他一直坚信的是,没有任何一只猫儿狗儿会亲手毁了自己的窝。蒋阮终究需要一个娘家,她唯一的亲人除了蒋信之就是他蒋权。而只要有这点血缘亲情在,蒋阮就永远不可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只要把孝道挂在嘴边,蒋阮就永远站在公理的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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