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冬青朝电话嘶喊的声音烦躁而焦急:“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天上哪儿有掉馅饼的事儿?一个月一千二,你想想可能吗?人家凭什么给咱们那么高的薪资待遇?”

电话的另一端,那个带头领着几个人同他闹掰的石远语气也不大平和:“怎么不行?人合同都跟我们签了,真金白银钱就在这里,我们当初在特区时每个月拿的也差不多这个数吧?老大!!人家齐总都说了,他们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要是愿意来,可以给我们整个团队季度双薪。每年多拿四个月的工资啊!你就当做是为我们大家考虑,为什么非那么坚持要去那个什么始于地产?”

毛冬青叹息一声。

石远那天晚上跟他闹得很难堪,难堪到他直至在现在仍会控制不住想起对方脱口而出的伤人之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群会为了他被一脚踢开愤慨到离职离开的好兄弟,怎么会为了那么点工资就分崩离析。

他说了一百遍齐清地产开出的异常薪资是不正常的,可石远就跟疯了似的鼓动了一大半人同他对抗,现在闹掰了直接不管不顾领着那些人入职不说,还仍不死心地在电话里游说他带着剩下的人一起过去。

“我要跟你说几遍你才听得懂?燕市和特区能一样吗?你们当初每个月一千多的收入怎么来的?是我说服老二和老三(合伙人)从我个人的股份分红里挪出来发的!大家有交情,所以我照顾大家,人齐清地产凭什么?”毛冬青无力地问,“人做慈善的么?”

静默数秒后,他的苦口婆心却只换来了对方的一声冷笑。

石远语气阴沉地说:“原来你觉得我们离开你之后就该无能到这个水平的薪水都拿不到了,哈!我们好歹也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优等生,谁比你差了什么?我们好心帮你,结果你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慈善?说得冠冕堂皇,可你满大街问问,谁会放着钱多的offer不要,领着自己一帮兄弟去干每个月薪资三分之一的活儿?除非拿了什么好处,否则难不成是傻子么?!老大,我们掏心掏肺对你,你就这么回报大家?”

“毛冬青,我对你很失望!”

石远说完这话后,便愤愤挂断了电话,毛冬青被指责得头昏脑涨,反应不及,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砸下听筒,正对上围在身边的剩下一帮兄弟担忧的视线。听筒的声音很大,大伙儿也听到了大概,见他神情麻木,便也只能跟着叹息一声。

“算了,随他们去吧。”团队里唯一的姑娘孙怡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无奈,“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能怎么办?老大,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信你。”

*******

齐清地产里,齐清听得情况,狠狠将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脸色阴沉地骂了一声:“不知好歹!”

江恰恰对着镜子描唇线,直将自己形状俏丽的嘴唇填得更加娇艳欲滴,她道:“真是邪了门儿了,咱们都开出这个价码,承诺给石远的好处也不少,一个人给他六百块呢,结果那么多天,就给咱们拉来五个人。听说还为这事儿跟他们团队里那个残废闹掰了。”

齐清道:“这可不行,万一给祁凯知道,他又要借题发挥。”

“你说这祁凯是不是有病啊?正事儿不做天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咱们做的那个二号地的方案你递没递给他?都拖了多久了。”江恰恰这些天来已经被折腾得不胜其烦。五宝山脚那块地拿到之后,照理说本来应该尽快开个股东会之之类的计划这块地接下去的发展,可祁凯却一点儿这方面的表示都没有,成天还盯着始于地产招聘那点破事儿。以往还好,只是招点散碎的员工,这一回也不知道被他从哪里听说了毛冬青他们团队消息,十多个人啊!居然要求齐清想办法全从始于地产嘴里挖出来。

齐清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和江恰恰早已经对这种小打小闹的手段感到烦躁了。二号地的方案他提了无数次,每次却都被祁凯用别的话题岔开,到底是开工还是出让到现在都还没个准话,祁凯只有需要人办这种烂事儿的时候才会想到联系他。但齐清地产现在已经人满为患了,因为二号地不开工暂时又没项目,除了分几个项目组纸上谈兵,三十多个员工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祁凯不知道该给安排什么工作。

但祁凯态度坚决,看出齐清夫妇不愿意干这事儿,甚至还一反以往谈到钱就装死的态度,拍板愿意掏这挖来的十来个员工的工资。林惊蛰在拍卖场的两句话搞得他现如今疑神疑鬼,使得他虽拿到了五宝山脚的二号地,却更像是陷入了一口深坑,爬不出来又不甘心退回去。他是铁了心要给林惊蛰添堵,事儿做到这份上,钱也出了,准确说就是帮个小忙,两家已经绑在一条船上了,齐清也不好拒绝。

他叹了口气,倒回沙发里,累得心一直剧跳:“妈的。”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总是头晕目眩。真是倒霉事儿全都凑在了一起,老天爷就不叫他安生。

茶几上的大哥大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他胸口发紧,四肢无力,闭着眼睛一阵烦躁,也不想接,直接挥了挥手指。江恰恰接到示意,了然地收起口红和镜子,探身将电话取来接通,贴在耳边:“喂?”

但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到了什么,她礼貌而温柔的声音一下变了:“怎么可能?我们没有安排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齐清立刻意识到出了事,他睁开眼睛保持着靠在沙发里的姿势,目光锐利地盯着妻子。

江恰恰眉头微皱,也与他对视,无声地摇了摇头,又朝听筒道:“不是……弄清楚了吗?不可能啊!我们真没……”

齐清不明就里,听得焦虑,索性一把将电话从她手里夺了下来,亲自接听:“喂?什么情况。”

来电的是祁凯介绍给他们认识的一个经理人,在燕市乱七八糟三教九流的什么生意都接点儿,消息也灵通,早前始于地产那些接触过的求职者名单,齐清就是从他手上要来的。这人很懂分寸,没事儿一般不会主动联系客户,但这次却一反常态,用几乎称得上指责的口吻诘问齐清:“齐总,不是我说您,您的胃口也太大了吧?是!您前段时间跟镇雄地产拿下了一块好地,前途不可限量,我恭喜您。可不是我说,三十多个员工还不够您领导么?您盯着始于地产也就算了,看在您和祁总的面子上我可以帮这个忙,可现在这样……您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

齐清被一串连珠炮指责得满脸懵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口打断对方:“等等等等等……您您您慢点说。怎么回事啊?您怎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

对方冷笑一声,片刻后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就当吃了个哑巴亏。齐总,就这样吧,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别闹的太难看。咱俩的合作就此终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您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我也只当从没认识过您。”

对方说完这话,咔哒一声挂掉了电话,齐清被这通邪火发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同同样一脸茫然的江恰恰对视,两人都不知道这人发的是什么事神经,但齐清掏出电话本再拨回去的时候,对方却已经不肯接听了。

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的。

他茫然到连心脏的绞痛都停了下来,此时办公室大门传来一阵敲击声,被推了开来。

刚聘用不久的人资部负责人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齐总,外头出状况了,突然来了一大批求职者……”

齐清正在琢磨刚才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哪有心思听那个,当即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怎么回事啊?这也要来跟我说。就照之前那样,让他们把简历留下月底再来详谈,怎么拖延时间还要我来教你吗?”

“不是——”人资部那位员工非但没被这他段话驱赶走,脸上不妙的神情反倒更加深刻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凑近齐清,小声道:“齐总,这批人有些不一样,他们都说自己是拿了猎头的邀请和您约好了来的,有些人还为了来这一趟特意跟原公司请了假,现在都聚在外头,您要是不出面,我恐怕他们会集体闹事啊……”

“猎头?”齐清更加的茫然了:“我什么时候请猎头联系他们了?你们人资部干的?”

负责人吓得一下直起了腰,满面惶恐地连连摆手:“齐总您别开玩笑了,我们没有您的指示怎么可能会随便去挖人?更何况现在来的这批人我们初步了解了一下,基本上都是业内各大公司的基础管理层,我们哪怕要挖,也不能去找这些公司啊!”

齐清怔愣了有好几秒,随即悚然一惊:“业内各大公司?”

他的目光转向江恰恰,江恰恰也意识到不对了,厉声问道:“你确定?各大公司,是哪各大公司?”

负责人一脸发愁地掰着手指头给她数:“时代集团啊,还有腾飞地产、永生置业、安居集团之类的,主要就是这几个大公司。”

江恰恰张着嘴,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了,只剩下满脸的茫然。

齐清脑中电光火石,猛然反应过来,起身推开那个负责人便朝外走去。

办公室外,原本应该正在工作时间,许多员工却已经完全无心公务,频频将视线转向正在掀起骚乱的大堂会客区。

招待和人资倾巢出动,全都围在一起应对这批不速之客,齐清走近时,恰听到一声尖锐的质问:“放消息的是你们,价码开得一天比一天高,现在我们人来了,又说什么放简历月底谈,你们这不是耍人嘛!”

“是啊!”同行者同样愤愤,“我们假都请了,专程来这一趟,你们就这么轻巧地打发我们滚蛋?月底谈?这话说给谁听,要不要人一句话!当谁是傻子呢!”

这批人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年轻,因此格外不好糊弄,齐清地产拖延时间的那些潜台词,他们几乎瞬间就琢磨明白了。

齐清一看那堆黑压压的脑袋,眼前就是一黑,这群围堵在会客区的客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

双腿想要迈开,却宛如绑上了千钧重的沙袋——他就是再傻,也猜出闹出这动静的人是谁了!

这批老江湖可是不好糊弄的,为了将他们弄走,齐清每人少说给了五百的车马费和误工费。但这笔钱和先前猎头承诺的薪资当中显然还是有着深刻的鸿沟,因此离开的人大多仍旧愤愤不平。齐清被愤怒的求职者们骂成了孙子,还白白掏了笔钱,可糟糕的后果不仅于此,齐清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

燕市地产的季度小聚会上,他挽着巧笑倩兮的江恰恰找人敬酒,大佬们围聚在靠近礼台的位置相互寒暄,脸上的笑容却在他出现的瞬间就浅淡了下来。

“代总——”齐清望着代高峰,他被这番变化弄得心中不安,却又十分想解释那场挖角活动并非出自自己的手笔。然而一向圆滑的代高峰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在他开口的瞬间便举起酒杯向小圈子里的人告辞:“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大家下次再聚。”

众人有志一同没有挽留,其余几家地产公司的老总在同代高峰道别完后也纷纷借口有事四散离开,只留下齐清和江恰恰一脸尴尬地留在原地,举着自己一次都没能碰出去的杯子。

那场挖角活动虽然挖的只是些基层管理,但由于数量太大,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各大企业的顶层。

齐清地产开出的超级高薪本来就让业内各大公司十分为难。业内员工消息灵通,望着高薪总难免蠢蠢欲动,但按照现如今的社会情况和企业发展,其他公司倘若将员工薪资提升到和齐清同样的水平,无疑就是在自寻死路。齐清地产在这一点上已经让业内十分不满了,偏偏还如此不安分,弄出一堆猎头兴风作浪,搅得同行不得安宁。

那天被挖去的员工里,时代集团足有五人!其余各大公司也差不多都有这个数目,听到消息的那瞬间,据说一向好脾气的代高峰直接在办公室里砸了杯子。

齐清自那之后在外头找到机会就想解释,为自己洗刷清白,可惜这只是徒劳无功。

他倒是想说找猎头的人不是他呢,可谁会相信啊?齐清地产之前针对始于地产的手段不要太明显,用的就是一模一样的这一招。当初他们初到燕市,没什么根基,只能欺负欺负始于地产这种小公司。可现如今他联合了镇雄地产拿到了地,站稳了脚跟,又找到了祁凯这样一个作风本就嚣张的大靠山,野心就不局限在始于地产身上了。偌大个燕市恐怕都装不下他齐清的尾巴!

以往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不少人看他和林惊蛰的矛盾还只是作壁上观,可这一回齐清地产真正是犯了众怒。不少原本虽然不亲近但表面上还同他过得去的同行这下真的连搭理都不再搭理他了,如同代高峰这样避而不见的尚且还算有风度,不少没什么顾忌的中小企业主,索性当面就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了。

齐清一场酒会下来,酒没喝到几口,反受了一肚子气。好容易挨到散场,他眼睛都花了,撑着酒店的柱子半晌缓不过来。江恰恰也觉得屈辱,红着眼睛搀扶着他,齐清闭着眼睛问:“看到祁凯了吗?”

祁凯打出事儿后便再没见过他们,电话不接,找到公司也说人不在,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江恰恰低声道:“我问过了,他没来。”

“我——草——他——妈——”

齐清眼睛都红了,握拳狠狠锤向了柱子。他为什么得罪的林惊蛰?为什么受的这无妄之灾?不全他妈是因为祁凯?平常要办事儿的时候对方联系得可勤快,现在出了问题,立马就玩人间蒸发。这算是个屁的盟友!

齐清被胸口尖锐的疼痛刺激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江恰恰担忧地问他:“你没事儿吧?”

想了想又问:“祁凯不肯帮忙,我们怎么办?马上月底了,那批攒在人资部的简历……”

“爱他妈谁聘谁去聘!他祁凯想对付林惊蛰,凭什么最后倒霉的反而是我们?!”齐清不等她说完,便阴沉着脸出声打断,“你记着,以后不能再信他了,咱们也不能白白替他背这一场黑锅。”

江恰恰虽然不赞同跟祁凯撕破脸,但闻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行,那我回去以后立刻准备二号地的开发方案。咱们的资金全压在了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里,再不贷款,手上就没钱了。祁凯现在到底是出让还是开发一直都没个准话,咱们不能就这么让他拖死。”

他俩对祁凯再不敢抱任何期望了,只无比后悔当初鬼迷心窍将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合伙人当做了大靠山,还为此得不偿失地得罪了诸如林惊蛰这样本来可以不用交恶的人。

可当下后悔已经晚了,他们只能亡羊补牢,尽量让自己的损失能够被控制得小一些。当务之急,就是盯紧那块押着他们身家性命的土地,至于抢始于地产人手这点破事儿?

谁爱给祁凯做狗谁就去做吧。

*******

始于地产的求职通道一下就放宽了,许多之前被齐清地产吸引而去的求职者都明确得到了不被录取的答复,高薪梦破灭之后,这批人纷纷涌向了其他公司,尤其是一开始同他们联络过的始于地产。

很可惜他们来晚一步,始于地产已经不缺人手了,林惊蛰只从里头聘用了几个助理行政和资深人力,公司最重要的几个职能岗位,毛冬青和他带来的那一批人适应得非常良好。

毛冬青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他虽然身体残疾,但上帝为他关上门的同时也开启了一扇窗。他眼力惊人,尤其在策划和领导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哪怕积攒了一辈子经验的林惊蛰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林惊蛰索性直接成立了一个项目组,提拔他做了主管,将即将跟迅驰地产合作开发的三角地项目全权交给了他。

刚到公司没几天便被提拔升职加薪,毛冬青很有些受宠若惊,但林惊蛰信任和倚重的态度也让感到无比的熨帖。由于残疾的缘故,他一直以来就是个心思敏感的人,旁人微笑里的内容究竟是鼓励还是嘲讽,恐怕再没有人能看得比他更懂。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能感受到林惊蛰是个好相处的人,虽然年轻,却有着和年龄截然不同的老成和稳重。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舒服,既不缺乏大展拳脚的天地,又不用担心失去束缚自己会脱离轨迹。

毛冬青有一些遗憾,他听说齐清地产近来的状况并不大好。跟他闹掰的石远可能是没脸见他,只频频同孙怡情联系,话里话外抱怨齐清地产管理混乱,也没给他们安排正事儿,让他们每天的生活有如混吃等死。

正是大展拳脚的年纪,谁没有一番野心?再没有比得过且过更加可怕的生活了。

毛冬青他们倒又是实地考察又是测量数据的,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在待遇上,项目组成立之后,林惊蛰给他们的工资也有了相应的调整,负责项目的毛冬青自己月薪已经调整到了一千五百元,他带来的那批组员加上每月的工资加绩效最少一个月也能拿到七百元,林惊蛰更承诺他项目落成之后会视成绩给小组发下不定额的奖金。

这么一算,他们每年拿到的数目丝毫不比石远他们要少。原本那几个大多是因为他的面子跟随一起来到始于地产的人自那之后也再没有了任何怨言,每天工作越发兢兢业业。

毛冬青想到这里,叹息一声,何必呢?

石远跟孙怡情抱怨时还旁敲侧击地提过毛冬青现在的小组是否还缺人的问题。

毛冬青却已经怕了他了,人心莫测,既然闹掰,何苦再顾念什么旧情。更何况他对始于地产愿意给出的这个舞台十分珍惜,石远这样的不定·时·炸·弹他是说什么也不想拉进来的,现在回忆起来,他倒是开始感激一场矛盾让他看清了对方的内里。

*******

人事招募总算踏上了正轨,邓麦最近一段时间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听并朝林惊蛰叙述齐清和江恰恰又在什么活动上碰软钉子了。这一场跳槽事件让他们当真得罪了不少人,最显著的表现就是,齐清地产最近许多本该顺畅的业务都办得磕磕绊绊起来。

邓麦颇为幸灾乐祸,毕竟齐清地产此前可是给他们添了不少堵,林惊蛰虽然表现得淡然,邓麦毕竟年轻气盛,比不得他稳重。

“您真该看看,永生置业的老总理都不理他走开之后齐清的脸色有多难看。我听说他们最近和祁凯闹得也挺僵的,就为了五宝山脚的那块地。齐清地产最近拼命走关系想要贷款,可惜他们在那块地里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镇雄不出面,谁会贷给他们啊?祁凯为了躲他们,现在连公司都不去了,您说有意思吧?”

“呵——”林惊蛰支着脑袋听完,只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虽然齐清他们当下的不顺几乎是他一手造成的,但相比较激动的邓麦,他反倒是兴致缺缺。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跟那对夫妇打交道。对方过得好,他未必开心,对方过得不好,他也难以从中找到乐趣。干脆从此相忘于江湖,再不去关心世上还有这么一群人,对他来说,反倒是种解脱。

邓麦看出他对此没什么兴趣,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便收敛了一些,他在林惊蛰身边坐下,伸手给林惊蛰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林惊蛰接过浅尝了一口,问他:“毛冬青他们和你相处得怎么样?”

“这您就放心吧,我早跟他们混熟了,孙怡情昨天还约我周末去他们那边吃晚饭呢。”邓麦虽然名头上挂着个总经理,却深知自己身上的不足。他虽然通晓人情世故,但在地产专业知识领域里很可能连毛冬青他们团队的一根脚毛都够不上。因此林惊蛰刚提出让他跟公司新创办的团队打好关系,他后脚便跟毛冬青和那帮项目组组员混得称兄道弟了。

毛冬青这人脾气虽然古怪,但其实挺好讨好的。更兼之他现在一穷二白,对外界还没那么多的戒备之心,刚刚创立的始于地产又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一帮年轻人哪怕经历了很多,相互生出好感和同壕战友的情意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林惊蛰听到邓麦这样回答,便放下心来。这几天他看过了几版毛冬青提交上来的规划书,已经深深开始叹服对方敏锐的目光和天马行空的创意。对方后世闻名的鬼才手段在这个年纪已经展现出了些许,如无意外的话,林惊蛰当然想将这位人才绑进自己的阵营。

但他在公司里最信任的人仍旧是邓麦,因此哪怕求贤若渴,林惊蛰还是不忘为这场合作加上一层双保险。

他拿着茶杯,目光划过摊在膝盖上的毛冬青上午递上来的第四版三角地规划方案,里头的数据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毛冬青甚至在方案中大胆地猜测到了后世CBD商圈成型后燕市也许会增加在附近的地下交通路线,并以此衍生出了一套让林惊蛰非常满意的备选应对。目光比起大部分从业者,甚至林惊蛰自己,都早了至少十年。

林惊蛰放下杯子,合上那册文件,将它小心地放在了茶几上。

“一会儿把它收保险箱里。”他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来,顺手提起披在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邓麦哦了一声,猛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林哥,您是回新家吗?”

这几天紧赶慢赶,总算在林惊蛰的规定时限内将东泰小区的那套房子收拾好了,早上邓麦正式将钥匙交到了它主人的手里。

林惊蛰迈步朝前,头也不回,邓麦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从对方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背影中看到了一丝急切。

大门关上前,一声简短的“嗯”飘了进来。

邓麦收回视线,挠了挠头,有些困惑,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太多心了。

*****

肖驰抖了下身上的外套踏出家门,身后一阵脚步声,小皮鞋敲击着地板时蹬蹬的脆响逼近,他迅速掏出车钥匙,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肖妙探头出来:“都快吃晚饭了,你去哪里?”

肖驰回头,沉稳冷静地回以视线,声音不急不缓:“有点事情。”

四下无人,肖妙冷淡的眉眼立刻挤在了一起,她凝神盯着肖驰片刻,突然一个健步上前,在肖驰猝不及防时伸手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抓到了什么东西,她一把捏了出来,摊开一看,顿时面色通红——

“噢噢噢噢——”

肖妙朝开启的屋里大叫:“爸!!妈!!!我哥裤兜里装了一整盒安全套!!!!!”

肖驰:“==”

肖慎行和妻子听到女儿的声音,如同正在捕猎的狼狗,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了门边,两双厉眼探照灯似的打在了肖驰身上。

身后咚咚几下拐杖声,夫妇俩被一只苍老的手拨开,肖奶奶一手捏着串珠一手扶着拐杖,笑眯眯地钻了出来,朝孙女儿道:“哎呀,哪儿呢,给奶奶看看……”

肖驰冷着脸想要去夺,肖妙却迅速跳开他的攻击范围,将那盒安全套丢进向奶奶。

苍老的奶奶丢开拐杖,准确抓住——

“哎呀——”她摊在手心看了一下小盒子的图案和文字,笑得越发慈祥了,转身递给身后的儿子和儿媳,“慎行,你们也看看。”

一家人便如同传阅什么宝物那样传阅了肖驰的安全套,最后轮到肖妈妈手上,她咳嗽了一声,上前把套子递到了肖驰手里,示意儿子收好。

肖妈妈严肃地问:“肖驰,你老实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肖驰没有犹豫地点了头:“嗯。”

这个消息让肖家人很是震惊,肖妈妈直接怔楞了两秒,回过神来,立刻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目光。

肖妙一声怪叫:“不是吧,你这样的也能谈恋爱?!谁那么瞎啊?”

肖驰抬手推了她脑门一把,差点把她推飞出去,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肖奶奶宝相庄严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她快步凑到孙子面前喜滋滋地问:“是什么样的人啊?长得漂不漂亮啊?”

“长得漂亮,人很乖很聪明。”肖驰提到林惊蛰,眼神不禁温柔了几分。

“哎呀!这可好!”肖奶奶一看孙子的表情,又听到漂亮乖巧聪明,当即十分满意,催促他道,“你是不是要去见面?别耽误了,快去快去,我这就去跟菩萨求个签,保你感情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她转身要朝里走,被肖妈妈扶住了,肖妈妈表情严肃,她有些意外自己在感情问题上一直闷棍似的儿子竟然会这样不声不响就谈了恋爱。

她想得更多些,开口问道:“你老实告诉妈,恋爱谈多久了?”

肖驰回忆了一下:“快一年了。”

一年?这在周围的年轻孩子里是少有的长情了,看来应该是认真的。肖妈妈放下些心,目光盯着儿子理直气壮朝兜里塞安全套的举动,有些头痛:“你们已经发生关系了?”

肖驰皱起眉头:“问那么多干嘛?”

儿子大了不由娘,肖妈妈平常也做不了这个儿子的主,见他抗拒被刨根问底,只能叹息一声:“我就是问问,不是反对你们发生关系。唉,总之你们年轻人思想不一样了,但还是要注意,在一起可以,结婚之前千万要做好保护措施,别弄出意外来。”

“万一有了也没办法。”一直没插上话的肖爸爸此时严肃开口,“你是男人,不要跟那些兔崽子学,感情这种东西,千万不能玩玩而已!一定要负起责任知不知道!”

肖驰郑重道:“放心吧,我是认真的。”

肖妈妈眼中有些感叹,一眨眼这孩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时光真是不饶人。

她对自己儿子的品性还是十分信任的,因此闻言只是上前为肖驰整理了一下衣襟:“去吧,对了,别老是躲躲藏藏的,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一起吃顿饭。”

肖驰点了点头,想了想自己上回提出邀请后得到的回应,有些迟疑:“我提过了,但他好像还没准备好。”

原来如此。

肖妈妈有些满意地想,看来是一个非常矜持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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