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骑着马带着承瑞和赛音察浑在整个木兰大营里四处巡视, 颇有兴致地举起马鞭指着各处营地,侧头对身边的两个儿子细细解说,将各个部落的来历如数家珍, 包括背后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和势力纠葛也掰开揉碎了讲得格外透彻, 这是他登基执政至今所总结的经验, 毫不吝惜地托盘而出, 像是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儿子们的脑子里似的,完全没考虑过两个半大小子听不听得懂。

至少跟在后头护卫的喀纳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天康熙带着人巡视营地并对那些受害部落进行抚慰,一路走来经过的部落大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些历史悠久的大部落他还有几分印象,剩下的中小部落就完全两眼一抹黑,有些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哪里能知道谁和谁是一个祖宗?耳边听着皇上的话,初听倒是满心恍然,后来听多了却混乱不堪,蒙古各部落之间的恩怨情仇简直比蜘蛛网还要错综复杂,难为皇上能将其弄清理顺,还讲得头头是道。

这也就罢了, 皇上本非常人, 偏偏两个阿哥的表现让人侧目,他们对这些东西似乎接受良好,完全没有任何理解上的难度,频频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但记住了所有部落的情况,还能加入自己的观点评论一番,时不时还能拿些记载上的历史提出疑问, 指出其中的不同之处,皇上也能很快给出答案。

喀纳抬头看了看相谈甚欢的父子三人,他忍不住摸了摸自个的脑袋,难道自个真的就是个武夫的料,天生驽钝?可是自个在家族里也算是重点培养的骄子,文才武功都不差的,怎么这差距就这么大呢?也许天家骨肉就是这般非同寻常吧,皇上八岁登基,十二岁亲政,韬光养晦除鳌拜,背水一战平三藩,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已经有雄主之姿,生出的儿子也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聪慧异常,难道皇家血统当真如此优异?

“大统领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耳边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喀纳回过神看见策马而来的阿布凯,忍不住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富察氏和马佳氏是世交,追本溯源可以算是一个祖先,所以两家从不通婚,却一直亲密无间,他和阿布凯如今算是两个家族中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自然交情匪浅。

喀纳拍了拍阿布凯的肩膀,低声笑道:“有骁骑营在前方开道,能有什么异常?那些个部落见了骁骑营的大旗肯定夹起尾巴做人,哪里敢不识好歹地炸刺?”自从刺杀事件以来,康熙命阿布凯统领骁骑营维护营地秩序,一开始各个部落也不是没有刺头出来挑衅,结果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收拾的嗷嗷叫,无论单挑群战都难不住骁骑营里的虎贲,算是狠狠地扬了朝廷的威风,也给之前憋惨了的护军营出了口恶气。

阿布凯闻言也是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些个蒙古贵胄一个个夸耀长在马背上,其实也就是个花架子,哪里能跟骁骑营这些刀口舔过血的儿郎们相比,稍稍放点杀气就能让他们腿软,一群怂货!”当初为了摸清这些蒙古人的底细,他可没少当恶人,群殴单挑齐上阵,彻底将蒙古各部的精锐打趴下。

单打独斗有德克锦这个人形凶兽在,几个蒙古壮汉在他面前就跟小孩子似的,不过是三拳两脚的功夫,一个个都只能趴在地上装死。至于群殴更没人打得过骁骑营,他的兵可不是那些只知道杀人斗殴的兵痞,而是真正精通军阵配合的强军,人越多威力越大,最不惧群战,如今蒙古各部见了骁骑营统统绕路走,再也不见当初那股子成天挑衅的嚣张气焰。

喀纳忍不住闷笑了几声,冲着阿布凯竖起大拇指,经过骁骑营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撕下了蒙古人一直以来号称勇冠三军的遮羞布,也让八旗子弟正视了自身的实力层次,原来满洲骑兵并不比蒙古铁骑差,甚至能将他们按在地上狠狠教训,铁一般的事实极大鼓舞了八旗将士的士气,从那以后,即使是战力最弱的护军三营面对蒙古人的挑衅也敢于正面回应了。

阿布凯与喀纳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色,这才策马向前向康熙低声禀告着前方的动静,毕竟康熙出巡可不是闹着玩的,经过上次的刺杀事件,康熙明显更加重视自身的安全,不但巴图鲁和巴克什时刻都有一人随侍左右,而且每逢出行必带一部分骁骑营游击护卫前后。

经上次一役,康熙对阿布凯在统兵作战的能力极为欣赏,只因上次的刺客有八层是死在骁骑营的手上,而骁骑营自身伤亡几近于无,相比护军营的伤亡惨重就更加令人侧目了。他从前只听闻马佳氏一族骁勇善战,如今可算是眼见为实了,从那以后,康熙对阿布凯更加倚重,命他全权负责木兰当前针对各部蒙古的宿卫警戒,连大帐议事也破例准其参与。

康熙听完阿布凯的禀告,满意地点了点头,马佳氏出来的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不但行军打战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极其忠君,是彻彻底底的帝党,自他登基之日起,马佳氏就一直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任何情况下都不曾动摇过,不论是鳌拜横行无忌之时,还是太皇太后多方施压之下,这个家族都不曾弯下脊梁屈服,从始至终都力挺皇帝,这才有了康熙擒鳌拜、平三藩的赫赫功绩。

承瑞对着自家大舅颌首微笑,眼中有着亲近,却并没有表现的十分亲热,阿布凯会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大阿哥的顾忌,这些事情妹妹应该都跟他交待过才是,身为皇长子可以跟母族亲,却不能打的火热,否则就该犯忌讳了,尤其母族还是彻底的保皇党,就更要小心行事。

赛音察浑完全没有管这些顾忌,大咧咧地对着康熙道:“皇阿玛,一会回程让儿子跟舅舅去骁骑营逛逛吧,这些天可把我闷坏了。”他自从练功差点出了岔子,就被大哥禁足了,都快憋出病来了,尤其他功法突破之后,那是浑身气血充盈,恨不能找人大战三百回合才高兴。最好的人选必须是骁骑营啊,里面的人个个能打,而且是完全不给面子的真打,那才够劲!

康熙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小子给朕好好呆着,哪里也别想去,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这会骁骑营身负重任,你去干什么?添乱吗?”他就不明白二儿子哪来这么多精力,成天上蹿下跳,四处挑战各部落的勇士也就罢了,他还把自家前锋营、护军营给踏了个遍,几乎找不出一个没挨过他拳头的,惹得各营大大小小的统领纷纷跑来诉苦,就差求他行行好,别放儿子出门了。

赛音察浑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阿玛,儿子这怎么叫添乱呢?各营军士们天天也是操练对打,跟儿子打不也是操练吗,儿子这可是做好事啊,就跟舅舅说的‘平时多操练,战时少流血’,像儿子这样的高手当陪练,别人求都求不来呢!”除了骁骑营之外,其他各营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些,完全不耐揍,当然禁卫军也不错,里面高手多,跟他也熟,可惜从小在紫禁城里打多了,各个油滑得很,想抓个人练练都难。

承瑞闻言冷笑一声,赛音察浑顿时身子一僵,想要装作没听见又不敢,连忙对着阿布凯连使眼色,却见自家舅舅对着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毕竟他可不想为了这个混小子得罪自家大外甥,大阿哥素来最为纵容这个弟弟,肯定是这小子闯了什么大祸,并且惹毛了大阿哥,这种时候他可敢去趟浑水。大阿哥只是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内里是个主意极正的人,轻易不会被他人左右。

康熙见状连忙抬头望天,他虽然从小就宠着赛音察浑这小子,舍不得下手管教,幸好还有个承瑞治得住他,如今眼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臭小子蔫头耷脑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只能眼不见为净,能惹得承瑞发火教训,臭小子肯定闯的祸不小,他可不想上赶着收拾烂摊子。

承瑞面上冷淡地端着,看自家弟弟在哪里各种折腾,心里暗自好笑,这小子就装吧,不过是自知有错,指望着自己回京替他给额娘说好话,这才装出这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真当自己不知道他背地里照样我行我素,要不是看在他功法特殊,需要实战来锤炼心境,这才睁只眼闭只眼,否则他能有本事天天从自个眼皮子溜走惹事?

喀纳突然快速奔到康熙身侧,压低声音禀告着什么,只见康熙面色微变又瞬间恢复正常,快得连身边的人都以为是错觉,承瑞与赛音察浑对视一眼,以他们超常的耳力自然听到了喀纳的话,只是他们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说说笑笑,仿佛刚刚的一幕完全没有发生一样。

阿布凯更是极为识趣地拉下马身,缓缓退开一段距离,虽然他听得很清楚,但是不该自己知道的千万别知道,否则福祸难料。当今世上能让康熙变脸的事情不多了,如今身在木兰就更少了,看来这一趟木兰之行会有额外收获呢,自三藩平乱之后,自己的宝刀又开荤了。

赛音察浑面色如常地嬉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煞气,转瞬湮没于瞳眸深处,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唯独承瑞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能放下心中那点疑惑,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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