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寂静,壁炉里轻微的噼啪声,听得真切,林沉畹坐在壁炉旁,一直没有动,白妤薇被歹人绑架了,陈道笙手下的人闪烁其词,看来事情很严重。

座钟敲响,林沉畹从沉思中抬起头,房间里笼着淡橙色的光线,已经黄昏时分了,陈道笙走了三个钟头没回来,不知道白妤薇救出来没有。

林沉畹眼皮跳了两下,她有不好的预感,陈道笙素日机警,但白妤薇是他的软肋。

当黄昏最后一抹余晖褪去,还是没有消息,她实在等不下去了,走下楼,来

到客厅里,叫小楠去大门口看看。

小楠去了半天不回,天已经黑了,许妈拉亮了电灯,客厅里骤然亮了,电灯发着森白的光,林沉畹用手背遮住眼睛,适应刺目的光线。

她拿下遮挡眼睛的手时,发现客厅门口出现两个人,小楠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小楠身材娇小,男人高壮,两个人跌跌撞撞进门。

林沉畹看清楚,那个高壮的汉子是陈道笙的亲信,显然已身负重伤,林沉畹奔过去,焦急地问:“二爷怎么样了?”

那人流了许多血,伤势很重,咬牙撑着,吃力地说;“二爷中……宋三的埋伏……他们用……白小姐做人质…….”

“在哪里?”

林沉畹急问。

“码头…….”

没等说完,这个男人铁塔一样的身体骤然倒下。

林沉畹的心跌落谷底,手足冰凉,她此刻就一个念头,陈道笙有危险。

她抓住许妈的胳膊,“叫人备车。”

许妈担心,劝阻,“少夫人一个女流之辈,去了也没有用处,反倒给二爷添乱,少夫人还是在家等着二爷的消息。”

事不宜迟,晚了陈道笙有危险。

“叫齐公馆的所有保镖,随我去码头。”

林沉畹平常胆小,此刻却有决断。

许妈不放心,看小姐神情坚定,与往常大不相同,知道拦不住,通知公馆里留下的保镖,跟着少夫人去码头。

三辆汽车开到码头,枪声激烈,林沉畹带人赶到码头一个废旧的仓库时,宋三爷跟陈道笙两伙人对峙,双方僵持,陈道笙的手下已经包围了宋三一伙人,却不敢先动手。

空旷的仓库中间一根柱子上绑着白妤薇,宋三爷跟陈道笙是冤家对头,早已被陈道笙赶出琛州地界,此次有备而来。

宋三被陈道笙的人包围,丝毫不以为意,他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白妤薇项下,嘿笑两声,“这样的美人我怎能下得了手杀了,不过如果脸上划两下……”

白妤薇顿时脸色煞白,声音微颤,“道笙,救我!”

“放开她。”离这根柱子十几步远,陈道笙手持双枪对准宋三爷,低沉寒咧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回荡,震得棚顶往下掉灰渣。

陈道笙占了上风,却投鼠忌器,白小姐在冯三手里,不敢轻举妄动。

陈道笙余光扫见林沉畹,对面的冯三爷也看见,他看看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白妤薇,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沉畹。

奸笑两声,“陈二爷,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拿你夫人换这个白小姐,你选哪一个活命?”

说着,刀尖往白妤薇脖子上压了压,刀尖下冒出一滴血珠,白妤薇四肢被绑,不能动弹,叫道;“道笙哥。”

冯三又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枪,“陈二爷,到底选哪一个”

仓库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陈道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心爱之人。

林沉畹看见陈道笙下意识地往她站的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她跟白妤薇有一个活命,陈道笙要选一定是白妤薇,她虽然是他的妻子,对他而言却无足轻重,白妤薇才是他心尖上要保护的人,既然这样。

“你放了白小姐,我做你的人质。”

众人正望着陈道笙,等待他的选择,突然的一声,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林沉畹,连宋三都吃了一惊。

她抢先一步说了,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懦弱,她怕这个答案从陈道笙嘴里说出来,那才是真正击碎她的心,伤到体无完肤,这样,她是不是可以骗自己,陈道笙没有选,他不是一点不在乎她。

所有人都惊呆了,望着她,周围这许许多多的人,她眼里只看见那个人,这应该是陈道笙想要的结果,她成全他,以这样的方式分离,好过她以其它的方式离开。

冯三哈哈大笑,“陈二爷,没想到还有这么痴情的女人,谁不知道白小姐是陈二爷的心肝,我开个玩笑。”

冯三大概认为她没什么价值,反悔了,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陈二爷,你如果受我三枪,我就放了白小姐。”

冯三晃了一下手里的枪,朝白妤薇的头比划一下。

“不行,二爷不能答应他。”陈道笙的手下人试图阻止。

林沉畹的心快跳出胸膛,下一秒,坠落谷底,陈道笙双手举起,慢动作,扔掉手里的枪。

他手握寸铁,孓然而立,神态自若,风灌进仓库,他黑衣飘举。

林沉畹的心却被宋三手里那把乌黑的枪牵动,宋三距离陈道笙在射程范围内,宋三爷是百发百中神枪手,几乎不可能失误。

宋三狞笑,“好样的,真是个汉子,为了个娘们,命都不要了,不过这个美人死了可惜了。”

宋三举起枪,食指屈起,缓缓地,扣动扳机,在这一刹那,一个纤细的身影冲过去,动作极快,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扑在陈道笙的身上。

当枪口对准陈道笙一瞬间,她什么都忘了,忘了害怕,忘了生死,义无反顾。

随后枪响了,她脑子嗡地一声,尚有意识时,往他怀里靠去,再贴近点,就这样离开他,无论舍还是不舍,她想最后看他一眼,却做不到了,周围的人声远去。

耳边呼呼的风声,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周围静极了,她死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原来宋三的枪没了子弹,被陈道笙布下的人打死,枪声响后,她是吓晕的,她终究还是那个他不喜欢的怯懦胆小,没出息的乡下丫头,她恨自己不争气。

火车与铁轨接触发出咣当当,强烈的震动,伏在桌上的少女动了动,抬起头,一时脑子里还停留在码头仓库。

朝四周看看,窗外漆黑,隐约连绵的山峦,火车行驶,道旁低矮的房屋快速后退,火车厢里旅客昏睡,旁边的小楠靠在椅子上打盹,对面两个卫戍,阿勇和阿祥,半闭着眼,不敢实打实睡觉。

不久,远处天际露出一线亮色,天空灰白,远近山峦轮廓渐渐清晰,青山绿水中显出白墙灰瓦房屋,桐里小镇在晨曦中苏醒。

车轮滚滚,承载着希望,前尘往事,如云烟散尽。

小楠兴奋地趴着车窗,“这就是小姐的家乡?”

梅杜尔法国餐厅,金碧辉煌,这里是上等人光顾的场所,头顶的吊灯繁复水晶流苏璀璨晶莹,考究的银餐具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发着锃亮的光,整个餐厅空寂无声,只有一张桌子坐着一位客人,黑色西装衬得背影孤清冷峻。

一个保镖脚步匆匆走过去,毕恭毕敬,“二爷,我给督军府挂电话,林督军的副官说六小姐今晚出远门了。”

陈道笙走出餐厅,夜已深了,保镖上前为他披上风敞,他深邃的眼底,暗沉汹涌,藏着看不透复杂的情绪。

桐里小镇,林沉畹敲开一户人家的院门,开门的是一个鬓角花白的老伯,看清楚少女的瞬间,惊喜地叫,“六小姐。”

“宽伯,我回来了。”

少女璀璨的明眸亮闪闪的。

唤作宽伯的朝天井里喊,“老太婆,看谁回来了。”

一个跟他年岁相当的老婆婆走出来,林沉畹叫了一声,“宽婶,是我,我回来了。”

“六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老婆婆兴奋得不敢置信。

宽伯夫妻没有子女,把林沉畹当成亲生女儿,宽婶拉着她端详,上下打量,“长高了,变样了,大姑娘了。”

林沉畹带着几分撒娇,“宽婶,我都十六岁了。”

宽婶笑说:“可不是,乡下十六七的大姑娘都嫁人了。”

宽伯一旁乐呵呵地说;“老婆子,六小姐还没吃饭吧,快去弄饭,烧几个六小姐爱吃的菜。”

宽婶去做饭,宽叔安顿两个卫戍阿勇和阿祥的住处,乡下房屋宽敞,林沉畹四个人来了不觉得拥挤。

午饭,宽婶做了一桌家乡菜,林沉畹解了馋,宽伯陪着阿勇和阿祥喝酒,唠叨乡下的事。

这个宅院是林家老宅,平常只有宽伯和宽婶看房子。

夜晚,林沉畹住在自己当年住的那间屋子,小楠睡在外屋,乡下的夜,阵阵蛙声不绝于耳,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被褥有太阳温暖的味道,这一晚,林沉畹睡得很香甜,一夜无梦。

白天,林沉畹和小楠跟宽婶去屋后菜园割韭菜,包饺子。

小楠很高兴,宽婶笑着问:“小楠姑娘喜欢我们这里?”

“喜欢。”小楠初到乡下,一切都觉得新鲜。

“宽婶在镇上给你物色个女婿,你嫁到这里好不好?”

“我舍不得小姐,如果小姐将来嫁人,搬到乡下生活,小楠跟着小姐,既不用离开小姐,又可以长期居住在这里,岂不是两全其美。”

桐里镇山清水秀,空气新鲜,民风淳朴,林沉畹当年为了求学,进城到伯父家里,时常怀念家乡小镇,小镇没有战乱,生活安宁。

如果将来嫁给崇文哥,不是没可能,崇文哥不追逐名利金钱,没有野心,两个人成家后,住在小镇上,生儿育女,一家人幸福和乐。

“小姐怎么走神了,想什么呢?”小楠盯着她问。

林沉畹暗自笑了,想到哪去了,她今年才十六岁,离结婚还早。

桐里镇是个古镇,文化气息浓厚,吃过早饭,林沉畹带着小楠去镇子里走走,桐里镇的扇子很出名,林沉畹想买几把扇子带回去,分送给府里人,督军府里女眷多,扇子做礼物送人正合适。

出门没带阿勇和阿祥,后面跟着两个保镖,在这宁静祥和的小镇太引人注目,清风堂是镇上最出名的老店,每个路经小镇的客人,都捎回去几把扇子,赠送亲友,清风堂的扇子做工精湛,可以做艺术品鉴赏。

走过小桥,古旧的青石板路面,门脸高悬几把扇子就是清风堂,两个人走进去,一个伙计走过来,“小姐,要买扇子?”

听林沉畹说要买扇子送内宅女眷,便拿出各种花色的团扇,有檀香扇,缂丝扇、欧根纱扇子,摆在油亮的乌木柜台上,让两人挑。

这时,有两位男子进门,站在柜台前挑扇子,“老板,小叶紫檀折扇,红木折扇,老玉竹留青折扇,一样两把。”

林沉畹听见说话声音似乎有点耳熟,转过头去,正好挑扇子的年轻男士也侧过头,四目相对,同时,‘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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