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房, 林沉畹的头昏沉沉的,鼻子堵塞,没精神头复习功课, 跟高树增约了稿子,一周后交稿, 本来还想挣扎写,浑身难受, 实在撑不住,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 小楠看钟表已经七点了, 六小姐屋里没有动静,往常这个时候早起来洗脸梳头,便走到床前, 把帐子掀开一条缝, 轻声招呼,“小姐,到点该上学了。”

林沉畹没有动,小楠又招呼两声,小姐哼了一声,小楠觉得不对, 凑近看,小姐的脸通红, 慌了, 忙喊许妈,许妈进来,到床前摸了一下小姐的头,也唬了一跳, “小姐烧得不轻。”

支使小楠,“你赶紧回上头,说小姐发高烧,别耽搁了,延误了病,你我都担待不起。”

小楠跑去回三姨太,三姨太薛曼琴忙吩咐佣人去请洋大夫来,亲身过六小姐房中探视。

林沉畹迷迷糊糊知道三姨太来看她,勉强睁开眼睛,说了句,“我没事。”

三姨太薛曼琴埋怨,“这孩子,都烧糊涂了,还说没事。”又骂许妈,“小姐病成这样,怎么不回一声?”

许妈辩解,“昨晚小姐放学,说头疼,早早睡下,谁知道今早就烧起来。”

三姨太有点着急,大太太不在家,六小姐万一有个好歹,督军跟前怎么交代,平常没事怎么都好,六小姐是个省事的,可一旦有事,督军哪里必然怪罪。

三姨太正着急,一个老妈子进来,“洋大夫来了。”

六小姐躺在被子里,身上穿着睡衣,病着没敢折腾换衣裳,顾不了许多,三姨太叫把洋大夫领进来,洋大夫叫跟来的女护士给林沉畹量了体温,四十度,打了退烧针,服了药。

洋大夫走后,由于药物作用,林沉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陈道笙,一会又出现白妤薇,白妤薇在陈道笙怀里哭,哭得很伤心,陈道笙的唇微动,好像安抚她,梦里又出现一个女孩的脸,呆呆的望着他们,那个女孩长不是自己吗?

不知睡了多久,听说话声,睁开眼,她看见二姐林秀薇在屋里跟小楠说话,问她病情。

林沉畹嗓子干哑,微弱的声音问;“几点了?”

林秀薇和小楠围在床前,林秀薇看了一下钟表,“下午一点了?”

她的嗓音有点沙哑,“二姐,你回来了?”

“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林秀葳在床边坐下,摸摸她的头,小楠拿体温计,给她试体温。

体温计拿出来,林秀薇看看,“三十八度五,还烧。”

她病了三天,洋大夫每天上门,打针吃药,府里的人都过来看她,她恍惚知道。

这三天,她睡了醒,醒了睡,昏昏沉沉的,梦不断,梦中交替出现陈道笙和五姐林秀琼,五姐林秀琼一脸怒气,朝她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推了她一下,走了。

她心里着急,喊五姐,干着急,喊不出来,眼看五姐林秀琼离开,一急,忽悠醒了。

耳边听见五姐林秀琼的声音,“六妹,你醒了,出了这么多汗?”

她睁开眼,看见五姐林秀琼近在咫尺,一脸关切,她条件反射地紧紧抓住五姐林秀琼的手,“五姐,你别走。”

“我不走,六妹,你做噩梦了?看你出了一头的汗。”

林秀琼拿着手帕替她擦额头上的细汗。

“梦见什么了?”

她摇头,梦里糊里糊涂,不甚清晰,她不知为了何事跟五姐吵架,吵得很激烈,然后五姐冲了出去。

出了一身透汗,她感冒症状减轻了。

次日早晨,体温正常,不烧了,三姨太来看她,终于松口气,没敢告诉督军六小姐病了。

林沉畹想上学,大家拦着不让,她只好在家休息一天,连续四天没上学,功课又落下了,三天五头耽误课程,她心里着急。

白天坐在床上看书,小楠拿一个靠垫给她放身后靠着。

下午,她身体虚弱,手里拿着书头直磕头,眼皮要合上,前厅一个老妈子在外间跟许妈说;“方家少爷来看六小姐。”

林沉畹在屋里听见,招呼一声,“许妈,是方少爷来了吗?请方少爷进来。”

那个老妈子去前厅回话。

许妈进来,“方少爷不是外人,小姐只管坐床上,病人没那些个讲究。”

方崇文来,给林沉畹拿了两盒炼乳,交给许妈,“给小姐补补身子。”

许妈接过,“谢谢方少爷。”

搬了一把椅子,两人一个坐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说话,许妈沏茶水出去了。

方崇文关切地问;“畹妹妹,你病好了?”

林沉畹笑了,“我病好了,她们不让我上学,说让我在家躺两天,我都快闷死了。”

小楠端着茶水进门,“小姐有病还看书。”

方崇文拿过她手里的书,“畹妹妹,我给你读,你听就醒了。”

小楠出去时,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听见里面方少爷清润的嗓音,郎朗读书声,笑了,许妈过来,指指门里,“方少爷跟小姐读书呢?”。

小楠点点头,“方少爷怕小姐一个人闷,又怕小姐有病看书累着,读书给小姐消遣。”

许妈说;“方少爷人真好,小姐如果能嫁给方少爷是小姐的福气。”

林家人不阻止林沉畹跟方崇文交往,似乎已经默许,方崇文还是大太太的娘家亲戚,大太太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六小姐年纪还小,没有明说。

林沉畹这一病四五天,上学时,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了,班长秦谷芬在班级里做动员,“圣诞节学校开圣诞晚会,同学们表演节目踊跃报名。”

秦谷芬带头自己报了一个诗歌朗诵,班级没有几个人报名,秦谷芬就来动员林沉畹,“林沉畹,你带头表演一个节目。”

林沉畹为难,“我不会表演节目,再说你也知道,我人多怯场。”

秦谷芳善于因势利导,“林沉畹你胆子小,就是缺乏锻炼,你随便表演个节目,比如弹奏一曲钢琴曲。”

“钢琴我弹得不好。”

林沉畹气馁,自己确实没有天赋。

“别的乐器也行,你一样乐器都不会吗?或者唱一首歌。”秦谷芳启发她。

林沉畹更泄气,“唱歌人多我张不开口。”

“有什么张不开口的,交给你的任务,表演个节目,支持我工作。”

秦谷芳强行派下去。

放学后,林秀琼在校门口汽车里等她,看六妹慢腾腾地低着头,从校园里走出来。

待六妹上车,林秀琼板脸问:“怎么了?同学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学校开圣诞晚会,班长秦谷芬让我表演个节目。”

“不想演就不演。”

“我同秦谷芳要好,不好意思不支持她。”

“六妹,你总顾及别人感受,自己受罪。”

回到督军府,两人走到客厅门口,听见里面弹奏钢琴声,原来是四小姐林秀暖和六姨太云缨在弹钢琴。

看见二人进来,云缨说;“五小姐、六小姐也来弹一曲。”

林沉畹摇头说;“我弹不好。”

林秀琼说;“我还有事,你们玩,我回房了。”

她走过去,坐在旁边听云缨弹,其实,乐器她会一样,吹笛子,小时候跟父亲学的。

她回房间从箱子里翻找出竹笛,已经很久没有吹笛子了,有钱人家的小姐都请人教钢琴,林家也有钢琴老师,四姐林秀琼喜欢弹钢琴。

圣诞节到了,全校师生都参加圣诞晚会,周围一圈桌椅,中间空出来当舞台,各个桌上摆满了零食,瓜子水果之类的。

主持圣诞晚会的是白妤薇和一个男同学,那个主持的男同学竟然是杜云峰小杜同学,小杜同学原来可是从来不参加任何活动的,不知道怎么被白妤薇改造了。

圣诞晚会按班级坐的,方崇文的班级正好跟林沉畹的班级座位挨着,方崇文就挤在林沉畹班级的队伍里,挨着林沉畹坐。

白妤薇的主持风格大方流畅,声音清脆悦耳,杜云峰男中音,响亮通透,两人经过事先排练,配合默契。

白妤薇大声宣布宣布圣诞晚会开始,余校长讲了两句话,节目演出正式开始。

白妤薇的小剧社首先为大家演出一个小话剧,接下来,是各班级的节目,白妤薇独奏一首钢琴曲,超高水准,赢得全校师生喝彩,林沉畹也跟着鼓掌,白妤薇各方面都很出色,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秦谷芬的诗朗诵,热情洋溢,学生编排的舞蹈,一个女同学弹古筝,一个男同学吹木叶。

杜云峰杜同学看了下节目提示单,朝下面坐着的林沉畹看了一眼,洪亮的声音报出,“下一个节目,笛子独奏,演奏者某某班林沉畹。”

大家都朝林沉畹看,学校很多同学认识她。

林沉畹手握着竹笛走上去,跟白妤薇对视一眼,林沉畹看见白妤薇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她紧张得握住笛子的手心都出汗了,不敢朝下面看,小杜同学看着她,眼神予以鼓励。

她吹的一曲家乡小调,曲子优美,悠扬的笛声似乎把大家带到宁静古朴山清水秀的古镇。

全场都很安静,一曲终了,林沉畹朝下面鞠了一躬,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杜同学带头鼓掌,白妤薇也象征性地拍了两下巴掌,眼底没有一丝笑容。

林沉畹走下台,坐在方崇文身边,小声问;“我表现得怎么样?”

方崇文赞赏的眼神,“畹妹妹,你吹的真好,我不知道你会吹笛子。”

林沉畹无意中瞥见隔着几个人的陈蓉,陈蓉恨不得过来把她跟方崇文分开,林沉畹无视她的嫉妒憎恨。

白妤薇报出,“下一个节目,猜谜”

林沉畹有点雀跃,她会猜谜,杜云峰响亮的声音,“谜语,唐宋元民国(打一节日)”

话音落下一秒,林沉畹举起手,杜同学很快看见,对着她坐的方向,“林沉畹同学你来答。”

林沉畹站起来,超有自信,柔婉的声音,“谜底:清明节。”

杜同学立刻说;“答对了。”

白妤薇清了清嗓子,主持时间长了,嗓音没有开始清脆,“字谜,早退。”

这一次半秒没到,林沉畹举起手,白妤薇稍事犹豫,“林同学请答。”

“选。”

白妤薇像是故意刁难,“那个选?”

“选择的选。”

白妤薇似乎联想到什么,脸色一暗。

接下来,有饭无肴,谜底:吃白食,都让林沉畹猜中。

二十个谜语,只有三个是别的同学猜中,剩下都是林沉畹猜对了。

下面有几个同学交头接耳,猜谜环节作弊了,陈蓉也气不公跟着说,谜语事先透漏出来。

话刚说出口,猛然想起谜语是白妤薇出的,只有白妤薇一个人知道,立刻住嘴,朝那几个同学白了一眼,“瞎说什么呀?”

最后,游戏节目,全体师生都活跃起来,踊跃参加,方崇文得两项奖品,两块香皂。

陈蓉过来,“方崇文,你的奖品能给我吗?”

方崇文看着坐在那里的林沉畹,“我的奖品已经答应给别人了。”

陈蓉讪讪的,下不来台,一甩手,“跟你开个玩笑,真小气,两块破香皂,我还不稀罕。”

方崇文回到林沉畹身边坐下,把手里的两块香皂塞给她,“奖品给你。”

林沉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真好闻。”,清淡香水味的,心里高兴,林家不缺香皂,可这是方崇文送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圣诞晚会结束,五小姐林秀琼提早走了,林沉畹搭方家的汽车回家,出了学校门,街上圣诞节气氛很浓,有个商家在学校附近布置了一棵很大的圣诞树,街道两旁灯火通明,店铺门口站着圣诞老人。

林沉畹来了兴致,“崇文哥,我们走走。”

“好,畹妹妹。”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方家的汽车在身后跟着,经过一家百货商场的门口一边站着圣诞老人,兜售红袜子、牙膏、香皂、香烟,圣诞老人的礼物丰富多彩,门口另一边立着一个广告牌,广告牌上画着一个身穿旗袍妖冶的女子,推销口红的,商场促销。

林沉畹站在广告牌底下看,方崇文的手里拿着一个匣子,“畹妹妹,送你给的。”

林沉畹意外收到圣诞礼物,惊喜,“送我的?崇文哥。”

“拆开看看。”

林沉畹打开精美的包装,里面是一个水晶音乐盒,动一下机关,音乐盒能唱歌,林沉畹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好奇地左看右看,方崇文说;“托人从法国捎回来的,我想你能喜欢。。”

林沉畹把礼物抱在怀里,高兴地说;“崇文哥,我喜欢。”

回到家里,林沉畹把音乐盒放在桌上,趴在桌上一遍遍听音乐,小楠趴在一旁看,“小姐,这是什么东西?里面怎么有人唱歌?”

“这个就像留声机一样,留声机自己也能唱歌。”

“可是小姐,这个东西比四小姐的留声机小多了。”

圣诞节第二天,林家的姨太太们早早便到饭厅吃早饭,几位姨太太商量上街,所有商场降价。

上午最后一堂下课铃声响过不久,学校雇佣的中年女佣人来教室喊;“林沉畹同学,外面有位先生找你。”

林沉畹边往楼梯走,边想,平常没人来学校找她,一出教学楼,看见高树增站在阳光下,他今天穿一身灰条纹马甲西裤,里面套一件银灰色衬衣,风度翩翩。

看见林沉畹他走上前,林沉畹问;“高主编什么时候来的?等半天了?”

高树增不满,“不要叫我高主编,听上去太生硬了,我来了有一会,等你下课。”

林沉畹改口,“高先生,我稿子要过两天交给你,这两天有事没时间写。”

“不急,说好一周交稿,还有三天,我今天是来给你送稿费的。”

林沉畹接过高树增递过来的绢包,小兴奋,“谢谢高先生。”

“要谢我,可不是嘴上说的,我还没吃午饭。”高树增半开玩笑地说。

“那我就用稿费请高先生。”

两人走出学校后门,林沉畹看眼古街两旁的饭铺,“高先生今天想吃什么?可以随便点,今天我带钱了。”

高树增笑了,“林小姐的意思是不是稿费少得可怜,连一顿饭钱都不够。”

“不少了,我很知足,这是我第一次自己赚钱。”

高树增看前面有一家挂着面字幌子的饭铺,“吃面怎么样?”

“吃面太敷衍了。”

饭铺每大碗面才十文钱。

高树增半真半假地说:“那林小姐多请我吃几顿好了。”

这家面馆里面很宽敞,林沉畹点了一碗鸡汤面,高树增吃炸酱面。

这家饭铺人不是很多,由于面积大,客人零星分布,不显拥挤。

身后隔着两张桌子坐着三个男人,在她们进门后不久进来的,一人点了一碗面。

林沉畹开始没注意,面吃到一半,发现那张桌子的三个男人,眼睛总往她们这桌瞟,这三个男人跟上次同校的几个男同学不一样,浑身散发出来阴寒凛冽的气息。

林沉畹朝那张桌上的三个男人看过去,其中一个男人本来正朝她这个方向看,立刻掉过头,速度太快了,不由林沉畹不起疑。

高树增发现林沉畹朝他身后看,敏感地觉察到她的表情不对,于是装作回身招呼老板,朝那张桌子看了一眼。

自然地回过头来,他吃面不像方才速度快了,慢条斯理地吃,这时,林沉畹已经吃完了,两人如果要出门,身后那张桌子是必经之路。

高树增把筷子搭在碗口边上,掏出手帕,擦手,一不小心,胳膊碰到筷子,筷子掉到地上,他弯腰捡筷子,动作稍慢,借机朝后看那张桌子,余光扫过那三个男人的腿到腰间,坐在外面的一个男人吃面吃热了,外衣敞开怀,露出一截木柄,怀里藏着一把□□。

付了面钱,两个人往外走,高树增站起身时,抢步走在林沉畹前面,经过三个人身旁,余光死死地盯着三个人的手。

林沉畹跟他离开两步远的距离,朝三个人的脸上扫过,其中一个男人有点面熟,她走到跟前,突然看向门口叫了一声,“陈二爷。”

三个男人齐刷刷头扭向门口。脸上表情带着明显的紧张诧异。

林沉畹明白了。

两人走出面馆的门,慢慢朝学校后门走去,两人一直没说话,快走到学校后门口,高树增站住,两人对面站着,高树增似随意地问:“刚才那三个人你怀疑是陈道笙的人?”

林沉畹定定地望着他,“高先生刚来琛州,也知道陈道笙?”

高树增不以为意,“琛州有几个不知道陈二爷的,我是搞杂志的,琛州的名人不知道怎么行。”他突然话锋一转,“林小姐跟陈道笙很熟?”

“不算熟。”林沉畹掩饰地说。

“陈道笙的人为什么监视我们?”

看样子不像对他们不利。

“不知道。”

林沉畹撒了个谎。

两人在学校后门口分手。

她回教室后,班级里有三五个人,班长秦谷芬正在收拾卫生,擦黑板,看见她,“林沉畹你中午去哪里?下午放假半天,你五姐来找你,没找到你,先走了。”

林家的汽车走了,她乘电车回家,林家的客厅没人,一问,一个老妈子说;“姨太太们逛商场还没回来。”

放半天假,也没让她心情好起来,陈道笙太过分了,她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他凭什么限制她人身自由,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机,踌躇片刻,拿起电话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号码她竟然还记得,而且没用想。

电话响了几声,对方接起来,一个男声,“这里是陈公馆,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陈先生。”

“对不起小姐,陈先生住在东楼,你往东楼挂吧!”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陈道笙不是喜欢住中式庭院,搬到东侧小洋楼住了,也许这一世他的喜好变了。

林沉畹想了一下,随手拨了一个电话号码,这个电话是东侧小洋楼陈道笙小书房的电话,陈道笙一年到头,不怎么来,她不抱什么希望试试,陈道笙这个时间一般都在码头赌场。

出乎意料,电话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来,电话里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喂!”

林沉畹的世界有一秒的空白。

静默。

“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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