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姐妹都聚在二小姐林秀葳房中, 默不作声,大太太坚决反对,都没有主意。

瑾卿走进来, 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一碗白米饭, 和两样菜,放到桌上, “二小姐,你这两天没怎么吃饭, 太太在屋里躺着也不吃饭, 你大哥跟着着急,劝太太答应你离婚,太太死活不肯, 说除非太太闭眼, 否则,二小姐别想离婚,娘俩较劲,谁都不肯让步,二小姐先吃了饭,慢慢谈离婚的事。”

林沉畹坐在林秀葳身旁, “二姐,不吃饭, 胃饿坏了。”

这时, 大太太屋里的侍女无双进来,“姑爷来接二小姐回家,在太太屋里,太太叫二小姐过去。”

林秀葳说:“告诉他, 我不回去。”

瑾卿劝道:“二小姐去跟姑爷谈谈,姑爷主动来接二小姐,是想要跟二小姐和好。”

林秀葳冷笑了一声。

五小姐愤愤不平,“这社会太不公平,歧视妇女。大哥当初做错了事,跟大嫂离婚,世人倒说大嫂的不是,娘家还跟她断了关系。”

瑾卿听五小姐扯到她身上,对林秀葳说;“饭菜我放桌上,二小姐趁热吃吧!我回屋看孩子,孩子快醒了。”

说完,走了出去。

四小姐看着五小姐说:“看你,当着她的面提大哥的事,她待不下去了。”

“我说的是这个道理,不是指她。”

一会,林沉畹从窗户里望见二姐夫高祖秀朝这边走来,“二姐,二姐夫来了。”

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高祖秀一掀门帘进屋,林家的几位小姐站起来,四小姐叫了一声,“二姐夫。”

林家姊妹都知趣地出去了,留下小夫妻两个人说话,走到门外,林家三姊妹站在窗根底下听,屋里半扇窗子敞开。

林秀葳坐着没动弹,高祖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妻子,“你闹够了没有,在家里闹,又回娘家闹,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跟你说了,离婚行不通,你林家和我们高家都是要脸面的,你母亲也就是我岳母说了,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娘家不同意你离婚,跟我回家去,你见好就收,别不识抬举。”

林秀葳斜眼瞅他,“我不回去,你不是早跟我过够了吗?我提出离婚,你正中下怀,跟你外头那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双飞双宿,省得我碍眼。”

高祖秀不以为然,“别说的好像自己多无辜可怜,我被人骂活王八,我们高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跟我离婚,想嫁给姓黄的?”

“我嫁给谁与你无关。”

高祖秀嘿嘿笑了两声,“我是早跟你过够了,我嫌你脏,看见你我恶心想吐,我不想来,是我父亲逼着我来,堂堂的督军府大小姐,你除了这个身份,长得有几分姿色,你连娼.妓都不如。”

林秀葳嗤笑,“随便你怎么骂,你们高家不用委屈要一个娼.妓当儿媳,恶心,想吐就吐,你回去跟他们说,是我不识抬举,我做不了你们高家的好儿媳,恕我这个儿媳不孝。”

高祖秀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我来接你回家,给足了你面子,我走了,可别说我没来接你,给你个台阶你不下,你自己好自为之。”

林家几个小姐妹正趴在窗下听,听里面两人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正这时,高祖秀甩开珠帘走了出来,珠帘打在门框上,劈叭作响,高祖秀没看几个人,快步走了。

几个人进屋,刚才她们在屋外听见了屋里两人的对话,都同情地看着二姐,双方父母都不同意,二姐离婚是离不成的。

四小姐忧愁地说;“二姐,这可怎么办?”

五小姐气愤地说:“二姐,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这回你一定不能跟他回去。”

“我死活也不回高家了,父母不同意我住娘家,我就搬出去住,直到他们同意我离婚为止。”

林秀葳打定主意,抗争到底的。

四小姐说;“我们回去了,二姐早点休息。”

姊妹几个陪着,也想不出办法来。

三个人从二姐屋里出来,四小姐说;“五妹、六妹,你们要开学了,你们俩要不要练习射击了?反正我是想接着练习的,现在有不少女子都会打枪,我们是督军府的小姐,不会打枪,说出去让人笑话。”

五小姐说:“我要继续练。”

四小姐问林沉畹:“六妹你呢?开学后,你还想练射击吗?”

林沉畹做一件事从来都有始有终,从不半途而废,射击她也只学了个皮毛,于是说:“我要继续练射击。”

四小姐说;“你们俩上学没时间,那我们以后练习的时间要改一改,你们放学后,我们再去射击场。”

先到四小姐的屋子,四小姐跟两个妹妹分手,林沉畹跟五小姐一路,两人产生隔阂后,林沉畹觉得跟五姐不像以前有话说。

“二姐这样,我们又帮不上忙,看着心里挺难受。”林沉畹说。

“二姐坚持住,我们鼓励她,千万不能屈服,最后一定能胜利。”五小姐说。

“娘家真住不下去,二姐自己有房子,可以搬出去住。”林沉畹说。

“二小姐结婚时,大太太恨不得把一半家当给二小姐做嫁妆,二小姐即使一辈子不嫁人,吃老本也够她一辈子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五小姐话里隐有对大太太的不满。

林秀葳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出嫁时,林家陪嫁一幢楼房,二小姐如果离婚,也不会像冷大奶奶去住大杂院,且她已经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人生伴侣,因此,她有勇气坚持下去。

林沉畹不以为然,大太太自然是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些姨太太养的小姐嫁人,怕连二小姐一半的嫁妆都得不到。

走到林沉畹屋门口,五小姐站住,突然问:“你真的不想嫁给陈道笙吗?”

六妹跟陈道笙在卫生间里的对话,她听见了。

林沉畹嗯了声,她不想提。

“六妹,你是吊陈道笙胃口吧?”

五小姐轻飘飘说了一句。

林沉畹侧头看着她,她现在在五姐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解释只能越描越黑。

“五姐要是这样想我,我们白好了那么多年。”

林沉畹说完,拔腿朝自己屋里走了,走到屋檐下,天黑了,窗台上晾晒她的一双黑绒面布鞋,小楠忘了收了,她拿回屋里。

小楠正在给她熨烫校服,“小姐的校服一个暑假没穿,放在柜子里压出褶皱来了。”

“小姐后天就开学了,我把小姐的黑皮鞋擦出来了。”

暑假要结束了,她收拾书桌上的东西,看桌上一叠杂志,新生活杂志,收起放在书柜里,桌上布口袋里装的几十封读者来信,她都一一写了回信,还有一些没寄出去,尤其是其中一封一个女性的来信,那个女人丈夫跑了,带着两个孩子,对生活失去信心,林沉畹写了许多鼓励的话。

小说她还要继续写下去,为社会上受压迫受歧视的女性鸣不平,高树增自从那天两人分手后,再也没见面。

林沉畹把写好的回信放在书桌上,明天上午寄出去。

开学前最后一天下午去射击场,陈道笙和匡为衡已经在射击场等林家三姊妹。

林沉畹自克服了心里障碍,进步很快,原来子弹打不到靶子,都飞到靶子外面,现在成绩不太好,但已经能打到靶子上。

林沉畹知道陈道笙的脾气不是很好,天天陪着她练,极有耐心,林沉畹心软了,对他假以辞色。

她打了一环很好的成绩,陈道笙摸了一下她的头,“不错。”

今天陈道笙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看她的眼神满是怜惜,沉默寡言。

练习结束,四小姐对陈道笙说;“我两个妹妹明天开学了,以后我妹妹放学后来练习,陈二爷如果不方便,我们就不来了。”

“方便,你们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四小姐刚要把枪放回去,陈道笙说;“枪送你们了,自己使惯了顺手。”

五小姐和四小姐异口同声,“谢谢陈二爷。”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枪收起来。林沉畹小心地放在手袋里。

新式的勃朗宁小手.枪适合女士用。

匡为衡直接回省政府,陈道笙把林家姊妹送到督军府门前,停车,回头对林沉畹说;“我有点事要单独对六小姐说。”

四小姐和五小姐以为陈道笙追求六妹,两人有私密话说,告辞下车先回府。

林沉畹看着前面驾驶位置的陈道笙,“有什么事吗?”

女孩子都是敏感的。

陈道笙发动汽车,调头,朝来时的路开回去,林沉畹没再问,汽车开了许久,林沉畹朝车窗外看,汽车经过繁华的街道,开到金华大饭店门口停下。

林沉畹有点不安,坐着没动,直到陈道笙打开车门,把手伸给她,“下来。”

她搭着他的手迈步下车。

陈道笙把她带到她住过的房间门口,侍者打开房间的门,林沉畹迟疑地进去,陈道笙随后进来,林沉畹听见身后咔嚓一声,陈道笙已经把门从里闩上。

林沉畹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陈道笙经过她身边走进屋,在桌旁坐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雪茄,点燃,沉静地抽着烟,一语不发。

林沉畹不安,走到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看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被烟呛了一下,咳嗽两声,捂住嘴,陈道笙把手里剩下大半截的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开口说:“前段时间破获一起密谋暗杀你伯父,策划军队哗变,是某局二处计划的一次行动,这次派遣到琛州来的行动小组,准备周密的计划,这个行动小组的组长于去年到达琛州,这个人受过严格的训练,为人机敏,能力超强,此人非常危险,对你伯父的生命构成威胁。”

林沉畹眼珠不动了,她的心脏一点点收紧,有不祥的预感。

陈道笙顿了下,“这个行动组的组长就是你的高主编,高树增,某局二处副处长,他亲自领导这次密谋暗杀行动,差点得手。”

林沉畹的脸一寸寸地变白,她的身体抖着。

陈道笙一直看着她,看她震惊几乎要昏厥,忙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我派人到北平刚查到,好在为时不晚。”

林沉畹一动不动,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一时之间无法相信,高主编竟然是来暗杀她伯父的人。

不知为何,她相信陈道笙说的话,她相信陈道笙不能骗她,她能感知陈道笙对她的呵护,这也是她一直无法真正拒绝他,狠下心的原因。

高主编那天在教堂里说的难道是假话?高主编对她好,也是假的?寒冷的冬天,他陪着她在广场练演讲,这一年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接近她,谋害她伯父?她不敢相信,如果这些都是假的,太可怕了。

此事跟陈道笙无关,她伯父林督军死了,民国中央政府还要派别的督军接手琛州事物,与陈道笙没什么影响,陈道笙告诉她,是要她做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有事,今晚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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