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田给久美子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母亲。

“啊,是彰一呀,好久不见了。”孝子声音平静而又欣喜地说。

“好久没去看望您了。啊,对了,那天,承蒙您盛情款待呀。”他道了谢。

“哪里哪里。没有好好招待。打那以后就一直没见面,你在忙什么呢?”

“报社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

“忙工作,好嘛。这一会儿,久美子没在家里。”

“回来晚吗?”

“我看不很晚就会回来,你要是有急事……”

“不,也没有什么急事。”

“方便的话,傍黑时你到家来,到那时,她就该回来了。”

“好的。”

他正急于见久美子一面。

此刻,当他下定决心要弄清其父野上显一郞之死时,情不自禁地急于看见她。尽管见面之后,也听不到什么情况。

添田如约在傍晚时分,朝久美子家中走去。

久美子的家位于杉并区一条幽静的街上,附近残存着树干挺拔的杂木林子。花柏树篱笆四周环绕,一片静谧。四外暮色苍茫,也许是在等候添田吧,通亮的灯光直射户外。

他刚一来到门口,孝子就赶来开门。家里没有女仆,她背对门灯,喜孜孜笑脸相迎。

“你来啦?正等着呢,快进家吧。”

他脱去皮鞋,被让进六席宽的客厅里。房间虽不宽敞,但日用器具摆放得十分得当。壁龛里排着条幅,写的是中国古诗,他看不大懂。那是这家主人出任外交官时期求一位老政治家给书写的。眼前香烟缭绕。

“今晚,久美子还没回来呢。”孝子在摆放茶碗时说。

“是吗?时常这么晚回家吗?”他面露沮丧之色。

“不,平时总是很早的,可,也不知怎么搞的,偏偏今晚,却迟迟不回来。”孝子莞尔一笑,“我还以为她陪你上哪儿逛去了哩。直到你来电话以前,我还那么想来着。”

“就是上次见那一面呀。”他一本正经地说。

他虽曾来过家里,可是,这种夜访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加之,只有孝子一人在家,所以,他多少有点拘谨。

“请用茶,一会儿久美子就回来啦。”

“啊,”他动作笨拙地喝着茶说,“今天晚上,虽说也是来看久美子的,可其实是有事找妈您的。”

他站在久美子的角度,对孝子一向称妈。因为称夫人有点见外,称野上太太也很不妥。

“啊,是吗?什么事儿?”

孝子将手端的茶碗放在桌边,两眼含笑地偏过头来。

“前些天,我听久美子谈起,芦村小姐在奈良看到了酷似父亲笔迹的文字,是吧?”

“噢,”孝子鼻子一皱笑道,“阿节说是在寺庙留言册上还是什么上写着呢。这事儿,久美子似乎怪上心的。”

“嗯。说真的,我听了以后也觉得很有意思。”添田说完,望着孝子。

他原以为,提到亡夫的事儿,她表情上会起变化,谁知却和原来一模一样,毕竟是个文静的女人。

“连你也……”孝子抬起了头,笑问,“为什么呢?”

“听说他老人家的笔体十分独特,说是属于中国古代书法家米芾流派的,是吗?”

“嗯,倒真与众不同哩!”

“可竟有人与他的字一般无二,这岂不耐人寻味?我们真想不到,如今竟有人学习这种古体书法。”

“是吗?也许这位米芾过于出名了吧。我那个外甥女节子竟然找遍了寺院,就像她舅还活在世上似的。”

“我完全理解芦村小姐的心情。”添田说,“毕竟还是怀念之情呀。所以,我也受了感染,您要是保存有他老人家的手迹,让我见识一张行吗?”

这就是添田今天来访的目的。如果冒然提出这个要求,显得过于唐突;如果过于转弯抹角,又怕不了了之。此时只得实话实说。

“有呀。我记得,她爸爸常常铺上红毯,摊开纸张,还总是让我给磨墨呐。一种癖好啊。”孝子神情快活地说。

孝子离开客厅,很快就走回来,手中拿着一卷纸。

“就是这个。写得不怎么好,好歹还能看。”

打开包皮,里面有好几卷纸。孝子解开扎绳,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饱含着思夫之情。

他一看,果然与众不同,确是一种常人难以驾驭的笔体。

“就这种字,他还很洋洋得意呢。”孝子在他身旁说,“你恐怕一点也不欣赏吧?”

“不,虽然它与众不同,可不知怎的,倒怪吸引人的。过于工整的字,就令人生厌了。”

“这可不是她爸爸的本事呀,”夫人说,“大概是他投的师傅高明吧。听她爸爸讲,他所以能学到这位怪书法家的笔体,是因为其中有一种天机。可我怎么也看不出个名堂。所以,他老骂我有眼无珠哩。”孝子的话里,依然饱含着回忆的欢乐,“不过,彰一呀,你怎么对她爸爸的事儿那么上心呢?”

“停战以前,身为驻中立国的外交官员,肯定是极其难了辛的,我很想了解这一情况。我想,假如他老人家能够平安回国,我们一定会听到许许多多饶有兴味的故事呐。”

“是呀,她爸爸就是那种有空就游山逛寺的人,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文学天才呢。听他说,在学生时代,他还当过校刊编辑哩。”孝子谈得津津有味,“要是活着回来,说不定还会把当时的情况记成日记呢。”

“那可就要轰动啦!要是写出那么—本日记,可就是极其珍贵的历史记录了。”

事实上,由驻中立国人员记录日本战败前的外交情况的手记,至今还根本没有。

“我觉得,他老人家在那种情况下捐躯,实產太可怜了。真不知他该是怎样地茹苦含辛呵!听说,他在求学时期,参加各种体育活动,体格很健壮,是吧?”

“是啊。青年时期,简直像一个铁汉哩!”

“太可惜了!他老人家的情况,使我产生一个想法:要调查一下日本外交官在停战之际的工作。我自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就着手作了。”

他没有提及村尾科长及泷理事均令人不解地对此守口如瓶这一情况。

为什么他们不愿触及这件事呢?一触及野上显一郎的事,了解内情的当事人就都奇怪地缄口不语了。而且,连脸色也阴沉下来。

眼前就坐着野上显一郎的孀妻。但她却神情开朗。添田感到,这就是了解野上之死内情者与受蒙蔽者之间的区别。

“这孩子,也太晚了!”孝子看了看表,“你特意来家一趟,真对不起。”

“不,没关系。”添田微带羞涩地说,“以后,随时都会见到她的,今晚,蒙您让我见识了父亲的书法,我已感到十分荣幸了。”

他认定,野上之死总有一天会弄个水落石出,但,不好告诉孝子。野上之病故隐隐约约与某一内幕纠缠在一起,似乎有点名堂。

“那就好,”孝子突然看看添田的脸,“你不讨厌看戏吧?”

“什么戏?”

“歌舞伎。正好有人给送来两张票,要是方便的话,你就陪久美子一起去看吧。”话语之中洋溢着慈母般的关怀,她对添田作为女儿未来的伴侣,感到心满意足,“这是两、三天以前,外务省突然给送来的。因为,还从未有过,我很奇怪。不过,久美子却很高兴,还说让我也一定去。可我不大喜欢这种戏,所以,要是行的话,你就带她去看吧!”

“嗬,那……”他刚一张口,蓦地心头一动,“您刚才说,以前从来没有送过票吗?”

“是呀。破天荒第一次呐。”

“送票的是外务省哪一位?”

“写的倒是有名有姓,可我一点也不认识。也许是她爸爸的老部下吧。”

“送票人叫什么?也许不该问吧。”

“不,没关系。”孝子站起身,拿出装票的信封,上写,外务省井上三郞,一笔十分潇洒的钢笔字。

“里面没装信吗?”添田问。

“没,没有,只装了两张票。”

“怪呀,按说该写封信才对呢……”

“啊,时常这样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送来一些很贵重的礼品,让人心里怪过不去的。但从来不写信,差不多都是一声不吭送来的。”

添田沉思:一定是送礼人在野上显一郎生前受过他一定的恩惠,才有意隐瞒自己身份,暗中给这孤儿寡母馈赠的。

然而,这两张戏票却牵动了他的心绪。

“您不认识这位井上三郎先生?”

“不认识,没见过一面,也没有通过一次信。我猜准是她爸爸的老熟人。”

“妈妈,谢谢您的盛情,原谅我不能从命。”

‘“啊?为什么?”孝子瞪大了双眼。

“我想,还是遵照送票人的意愿,由妈和久美子一起去为好,那才算领人之情呀。”

“那好吧,就我们娘俩去看好了。”

“您可一定这么办。我随时都可以陪她去嘛,”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不过,让我看看票。”

他从孝子手里接过了票。座位是:3号厢5排24、25。他本想记到本子上,又怕引起孝子怀疑,所以只好牢牢记在心里。

“座位不错,怕是正中间吧,看戏最好啦。”

“是吗?那太好了。”

“三号厢5排24、25号”他嘴里默念着。

“这孩子,今晚也不知咋的啦,实在太晚了。”

孝子面露愁容。这多少也是为添田着想。

电话铃突然响起。孝子走过去一听,是女儿打回来的。

“唉呀,是你?怎么搞的?”

添田坐在客厅里,听着母女俩的对话。

“噢,在你节子姐那儿?那倒没什么,你也该早点说哟!添田现在在这儿呐。”

孝子声音中断,在听女儿讲话。

“嗯,那,等一下。”

孝子走回客厅。

“这个丫头,真没法子。原来是上她表姐家去了,说什么表姐夫留她吃晚饭。你是不是去说几句?”

“啊。”他站起身来。

“是您?真对不起呀!”听筒里响起久美子的声音。

“不,怪我来的突然。现在还在那儿吗?”

“嗯。表哥打电话约我来吃饭,我就来了。本该马上回去,可还有一段路呢。”久美子十分快活。

“不用着急。我也该走啦。啊,对了,上次打搅人家,你代我道谢哟!”

“好的。真对不起,那末,改天见!”

添田彰一于晚七点来到歌舞伎剧院。

报社里本来有工作,他匆匆处理完毕,好不容易弄了张乙等票,座位在靠近边厢的最后一排。

三号厢5排24、25是靠近前排的正中座位。留神一看,那儿现出孝子母女并排而坐的身影。

今晚,久美子身穿红色西服,俨然一副妙龄娇态。孝子则穿一件略略发黑的短外套。遗憾的是,今晚他却不能靠近她们母女二人。并且,还不能让她俩看见自己。

由他的座位上望去,几乎可以将一楼的全部观众一览无余。大幕已经拉开,观众自然都面向舞台。他期待着,观众中将会有一个人不看舞台而在观察这母女俩。

他昨天花了一整天时间,查阅外务省花名册。并且,又询问了出入外务省的记者。结果,外务省任何部、任何科,均无井上三郎其人。他并不感到惊讶,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他的预料,也包含今晚在内。有没有人盯望这母女俩的座位?有没有人同她俩搭话?

当他进场时,第一幕已经开演。舞台上五彩缤纷,剧场内座无虚席。观众无不对台上全神贯注,没一个人左顾右盼。由于坐在剧场最后部,他只能监视楼下全部池座。遗憾的是,二、三楼却不在他的视线之内。由他的座上倒还能看见二、三楼左、右两厢的观众,但是,哪怕他挖空心思,视线也难以望穿凌驾在头顶之上的天花板。

第一幕平安无事地演完。母女俩看得十分专注。偶而,她俩也看看节目单,低低交谈几句,显得十分愉快。

此后是十分钟幕间休息。观众大都离开座位,到走廊上去了。孝子和女儿也站起身来,顺着过道朝这边走来。添田慌忙避开,躲到角落之中。

母女俩在走廊一端休息室的沙发上度过这十分钟。由于观众熙熙攘攘,有的坐,有的站,有的走来走去,所以她俩也就没有留意到添田会在遥遥相望。

既没有人和母女俩搭话,也没有人在她们跟前驻足逛留。添田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的观众。歌舞伎剧院的观众们,显出一种奢华气派,有人携家带眷,有人挟妓

拥娼,还有一群群妙龄女郎身穿花团锦簇的长袖和服。此外,还有一些某公司邀请的团体观众,胸佩缓带,成群结伙地踱来踱去。

他透过这些光怪陆离的观众,注视着孝子母女俩,并没有发现有人像自己这样盯视她们。多数人都沉浸在愉快的交谈之中,或者在抽烟,或者翻看节目单。

开演的铃声响了。母女例也随着人流走向入口,他重又隐起身子。

第二幕演出之中,情景如前,依旧没有发现有哪一个观众在注视那露出红西装肩头的久美子和身穿黑短外套的孝子。他后悔起来。因为舞台上灯光通明,观众席朦朦胧胧。为坐在这里,二、三楼成了死角。假如他想象中的人物坐在上面,这种煞费苦心的监视也就毫无意义了。

他焦燥不安起来,很想中途离场,跑遍二三楼看一看。但是,这在演出之中是行不通的。

反正,这一幕在他眼中是平淡无奇地结束了。大幕落下,又是十分钟休息。场内华灯齐放,观众纷纷离席。

他看见,孝子母女此刻又走了过来。他也再次隐匿,母女俩看样子并未发觉他在守护,这使他感到遗憾而又得意。

母女俩又来到走廊里。添田躲夜人群中,时隐时现地尾随其后。这一次,她俩似乎要到餐厅喝茶。餐厅里十分狭窄,若在往常,他也就相继而入了。可今晚,却只好在入口处不动声色地停住脚步。走廊里,照例是浓装艳沫的妇女、装腔作势的男子、艺妓。集体观众们熙来攘往。

他吸着香烟,坐在看得见门口的沙发上,两眼直盯盯地片刻也未放松。

过了五六分钟,久美子那红西装又从餐厅出来了,他重新退避开去。

“噢,添田君!”

恰在此际,有人招呼了一声。是自己报社兄弟部门的记者。

添田只好站住了。

使他为难的是,对方十分健谈。他左右为难地目光紧追母女俩走去的方向,眼看着她们的身影已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他信手甩脱对方的拉扯,尾随追去。

然而,目标消失,久美宁那红色倩影已经看不见了,他狼狈已极,以为是入座了,就打开门看、可座位上空空如也,逗留场内的人群中也找不到她母女俩的踪影。

他回到走廊上,而后快步向别处走去。刚一迈步,一下子又呆立不动了。眼前的走廊里出现了久美子的红色西装,孝子那质地考究的衣服也在旁。但是,此刻并非俩人交谈,还有第三者在场。他迎面看到,正和母女俩对面交谈的,原来竟是外务省欧亚局的村尾科长!

他挪动了下位置。由于隐身在朱红圆柱的阴影之中,所以十分安全。由此看去,村尾科长一反他采访时所见那副冷若冰霜、皮笑肉不笑的面孔,谈得十分融洽。

村尾科长抽着烟和孝子交谈。那副讨人喜欢的神态,与他采访时简直判若两人。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对于村尾科长来说,孝子本来是他前任上级的夫人。况且,将野上一秘骨灰由日内瓦护送回国的又是这位前任二秘。由这段因由看来,两人欢叙畅谈当然无可非议。

村尾科长今晚显然也是来看剧的。科长似乎是只身前来,别无同伴。不过,也许同伴走开,到别处去了;或者仍留在座位上未动也未可知。

据节子讲,孝子多年未见村尾科长。因而,此次邂逅当是久别重逢吧。添田看到,孝子的神情里颇含着那么一种亲切劲儿。

村尾科长谈笑风生。行人川流不息地经过添田与她们三人之间,因而时受干扰。不过,看光景她们确实是阔别多年的老熟人在交谈别后情况。久美子神情拘谨地站在母亲身旁,笑眯眯地听着他们谈话。

她们的谈话,论时间该有五六分钟吧。木久,开演的铃声一响,科长就恭恭敬敬地对孝子点头告别。话声传不到这儿。从那情景看,尽管彬彬有礼,可也不过是偶然相遇时的几句寒暄而已。

走廊里人越来越少,添田也只得离开。

母女俩和科长告别后,就返身朝这边走来,添田忙又躲到别处。母女俩的神情之中,还留着几分与丈夫的老友久别重逢的余兴。

戏已进入最后一幕。

添田仍未放松对这母女俩的注意。然而,一切如常。他不大看台上,只注意场内的观众。期待之中的情况始终没有在他眼前出现。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舞台上喧腾欢闹的表演,蓦地转念:村尾科长此来是偶然的吗?“外务省井上三郎”这个名字会不会就是村尾科长的化名呢?但是,假如是村尾科长,理应堂堂正正自署其名呀!可又一想,自己也许是在胡乱猜疑,此刻碰见科长了,就联系在一起的吧。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却并未看到村尾科长的影子。或许他也坐在凌驾于自己头顶的楼上吧。得设法上去看看。尽管正在演出之中,但他还是轻手轻脚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通过过道,走到门外,踏着楼梯上了二楼。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正面的门。在此,可将二楼的座位一览无余。舞台落在下方,他背靠门扉四下扫视着。

二楼同一楼一样,观众都聚精会神地眼盯台上。由此可以俯视到母女俩的座位。他仔仔细细地留心观察了一番,只见每个观众全都专注于台上,并无他所期待的情景。

总算发现了:村尾科长的背影。在正前方第一排。仔细一看,他两旁一边是一个少妇,正与一个男子——那显然是她的丈夫——不时窃窃私语着。另一边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女郎,从她与男伴那种厮搂厮抱的情景来看,像是一个艺妓。科长孤零零置身其间,始终未同谁说过只言片语。这意味着,村尾科长是独自来的。

这时,一个身穿藏青制服的少女来到他的身旁。

“对不起,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我找个人,让我在这站一下行吗?”

“这,可不行。”这个一只手握着电筒的少女毫不通融地说,“按规定,演出中间不许站立,真抱歉。”

他只好推开门走出来。

他来到楼下,依然无意就这么回到自己座位上去。走廊里人迹寥落,又都是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抽着烟聊天。他穿过走廊,来到休息室,心中漫无目的。这场戏大概还剩下十到十五分钟吧。他打算,等散场时再去跟踪那母女俩。

休息室里的人也屈指可数,里面有一个不大的宣传栏,贴着一些演员的剧照。他独自在一个空荡荡的角落里抽着烟。

这当儿,走进来一群外国观众,似乎全都成双成对,他心不在焉地望着这十来个异国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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