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归没有动。

郁衍怔怔与他对视,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屋内寂静无声,郁衍甚至能清晰听见二人急促鼓噪的心跳。

“……你……你没醉吗……”郁衍声音艰涩,尾音不自觉发颤,连酒意都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刚才在做什么?

他怎么会……

牧云归没有回应。

他把郁衍用力箍在怀里,抬手在郁衍头发上温柔抚摸。温暖的手掌顺着郁衍侧脸滑下,指腹在眼尾轻柔摩挲,像是对待某种珍视之物,却又极其克制。

“……这是在做梦么?”牧云归轻声开口。

细看之下牧云归眸光并不若往日清明。

他酒还没醒。

牧云归双眸深深注视着郁衍,却显出些许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情绪。可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犹如冰雪消融,令人为之心颤。

“如果是梦,倒也好。”

对方声音又低又沉,郁衍心头一颤,牧云归忽然低下头。

一个吻落在他额头上。

“——!”

这次并不是幻觉。

柔软温润的触感从额前传递到郁衍身体各处,周身的血液从四肢直冲大脑,掀起比先前激烈百倍的震撼。

郁衍睁大眼睛,就连呼吸都停了。

可牧云归仍不满足。

轻柔细密的吻顺着鼻梁下移,而后含住了他的嘴唇。

浅尝而止。

哪怕在意识不清时,他对待郁衍依旧十分克制。

郁衍头晕目眩,几乎要被溺死在这温柔里,甚至没注意到牧云归何时挑开了他的衣衫。

郁衍重重颤抖一下,忍不住抓住牧云归的手:“你别——”

很奇怪,这种事他们明明做过许多次,可偏偏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种失控感令郁衍莫名有些紧张。

牧云归眸色一沉,不等郁衍再说什么,更加用力地吻上来。

与先前的温柔克制完全不同,他轻易撬开郁衍的齿关,长驱直入,直把人搅弄得呼吸困难。

郁衍指尖蜷紧,无助地抓住牧云归的手臂,被对方死死压住而动弹不得。

力量悬殊太大了。

郁衍甚至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畏惧。

牧云归从没有这样对待过他。

“云……云归……”郁衍艰难唤道,眼尾泛起水雾。

忽然,牧云归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眸光定定地望着郁衍,眼中那抹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他伸出手臂,重新把颤抖的青年抱进怀里。

“不欺负你。”牧云归把郁衍的头按在肩窝处,声音放轻,恍如梦呓,“不能……”

牧云归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很快没了声响。

郁衍等待许久,悄悄抬头看过去,才发现牧云归已经睡着了。

郁衍:“……”

倒是把衣服给他穿好再睡啊啊啊!

郁衍被吻得手脚发软,艰难地推了推身边的人,丝毫动弹不得。最终,他抵不过酒意和困倦,很快也睡着了。

.

翌日清晨,郁衍醒来时,牧云归竟然还没醒。

他们躺在床榻上,牧云归一条手臂搭在他腰间,以保护得姿态将他圈进怀里。

郁衍仰头看着对方的睡颜,意识一点点回笼。

他不自觉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那里还有些红肿,是昨天被这人咬的。

郁衍耳根微微泛红,把对方手臂推开,坐起来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他事先绝对没有想到,牧云归喝醉后会是这副样子。

昨晚的牧云归像是换了个人。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简直离谱。

可都说酒后吐真言,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对他其实……并非无意。

郁衍跪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依旧熟睡的人,心情却不由有些愉悦。

这下看这木头还能怎么装。

哼。

牧云归罕见地睡到了快正午,他睁开眼,视线只迷惘了一瞬,立即恢复清明,翻身坐起来。

然后就对上了坐在桌边品茶的青年的目光。

郁衍偏头对他笑了笑:“早上好。”

牧云归还没从宿醉中完全清醒过来,神情难得有些呆愣:“主、主人早上好,我……”

郁衍:“你昨晚喝醉了。”

片刻后,牧云归穿戴整齐,走出内室,便听郁衍悠悠道:“你可知罪?”

牧云归走到郁衍面前,单膝跪下:“属下知罪,请主人责罚。”

他态度这么坦率,郁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郁衍偏开视线,眼神有些飘忽:“那、那你说说错在哪儿?”

牧云归:“属下昨晚醉倒,是为失职,此乃大忌。”

郁衍:“……”

郁衍道:“我不是说这个。”

牧云归跪在他面前,听言露出一丝惊讶,而后又收敛起来,眼神认真而平静:“请主人明示。”

郁衍与他对视,确定这人并没有撒谎。

他把昨晚的事忘了。

忘、了。

混账东西!

郁衍一上午的好心情被牧云归一句话给毁了个干净,他懒得再与这人多说,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拍。

“回宫。”

.

没等郁衍回到寝宫,就遇上了来寻他的太监。

燕王召他去御书房议事。

郁衍大致猜得到是什么原因。

几日前,他便收到消息,长麓已经正式与西夏开战。

年前燕国派使臣去往长麓,便是预见到长麓与西夏终有一战,而燕国现今内忧外患,若被战火波及后果不堪设想,只能假意投诚,换取一线生机。

“这是过去的想法,如今西夏勾结我朝中大臣,害死皇子,我们怎么还能忍下这口气?”御书房的暖阁内,大皇子郁殊坚决道,“依儿臣看来,我们何不趁西夏疲于对付长麓之际,派兵前往,趁机亲手报这血海深仇。”

燕王斜倚在暖阁的小榻上,听言后不置可否,看向郁衍:“衍儿怎么想?”

燕王在四皇子遇害时又大病了一场,如今脸上仍带着病容,老态尽显。

郁衍朝燕王躬身行礼:“回父皇,儿臣以为皇兄所言不妥。”

郁殊眉头一皱,郁衍继续不紧不慢道:“其一,大燕与西夏相隔千里,中间还隔着长麓的领土。而儿臣此番与长麓签订休战协议时,曾答应过三年内绝不派兵越境。”

郁殊:“那便绕过长麓领土,从西夏后方侵入不就可以?”

“皇兄莫急,这便是其二。”郁衍道,“从后方奇袭,就必须穿越西北大漠。西夏骁勇善战,常年生活在大漠,行军作战自然不成问题。可我大燕无论从军备,还是生活习性,都远不如西夏有利,贸然出战,对我们不利。”

“若都像你这样临阵退缩,难道要让大燕任人宰割不成?”郁殊不悦道。

“那皇兄可知一句话叫以退为进?”郁衍道,“西夏与长麓交战,双方必然损伤惨重。我们何不坐山观虎斗,先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

“孤觉得衍儿说得有理。”燕王看向郁衍的目光带着赞许,“两国相争,我们只需将这趟浑水搅得更乱,何必连自己都陷进去?”

郁殊悻悻地闭了嘴:“是,父皇。”

“这件事便交给衍儿去办吧。”燕王又道,“长麓和西夏,孤要他们一个也不好过。”

郁衍眼眸微动,立即行礼称是:“儿臣定竭尽所能。”

燕王身子还没恢复,不一会儿就乏了,打发两个儿子离开。二人一道出了御书房,郁殊冷哼一声,甚至没看郁衍一眼,径直乘轿走了。

郁衍的轿子候在宫闱外,他走出去,一眼就看见牧云归候在一旁。

见他出来,牧云归立即迎上前:“属下扶您上轿。”

郁衍摇摇头:“陪我走走吧。”

郁衍寝宫里的内侍换过一批,但他依旧不太放心。郁衍拉着牧云归以散心名义,去御花园逛了一圈,顺道将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他。

牧云归听完,却是沉默下来。

郁衍笑道:“要不是叶舒那边通信渠道足够安全,我都怀疑燕王是不是知道我暗中与长麓有联络。”

叶舒是长麓国丞相,与长麓国君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因为某些难以言喻的原因……在后宫当上了宠妃。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与郁衍建立了长期联络。

那人不知从哪里知晓郁衍的身世和毕生夙愿,答应在郁衍有需要时,长麓会助他夺取皇位。而要求则是,郁衍夺取皇位后,两国交好,永远不可对长麓出兵。

牧云归道:“试探。”

“有道理。”郁衍道,“使团里有燕王的眼线,我当初在长麓的一言一行,他多半了如指掌。”

他当初会进入雨露期,就是因为闻到了叶舒雨露期的信香。雨露期的事虽然压下来,但有不少人知道,他曾与长麓国君及其宠妃有过接触。

想到雨露期,郁衍又不自觉看向牧云归。

开春后,御花园的百花一夜之间被风吹开。

二人站在一株桃树下,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散落在二人身边。

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来,郁衍心虚地移开目光:“咳……也罢,就让他猜去吧,只要我们这边不露出破绽就好。”

“至于离间的事,我回去与叶舒通个信,再商议该怎么办吧。”

牧云归眉头微微皱起。

郁衍:“你想说什么?”

牧云归道:“属下只是在想,主人就这么相信长麓能战胜西夏?”

“那是自然。”郁衍道,“不用担心,长麓比你想象中强大许多,让那个人一统天下,是百姓之福,也是众望所归。”

牧云归摇了摇头:“属下没有担心这些。”

“那是什么?”

牧云归没有回答。

他注视着郁衍,半晌,抬手从他发间取下一片落花。

“我只是担心主人。”

郁衍抬头望向他,对方的眸光一如既往温柔而专注,郁衍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无论何时何地,牧云归眼中从来就只有他。

春风苏醒,暗香浮动。

淡粉的花瓣缓缓飘落在地。

所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暧昧却克制的举止,还有始终萦绕在他心里,无法开口的疑问。

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

郁衍难以自抑地勾起嘴唇,像是吃下了一块世间最甜的糕点。

甜蜜的滋味一直蔓延至心里。

“主人?”牧云归偏了偏头,并不明白郁衍在想什么。

郁衍转身背对他,含笑道:“没事。”

“回家啦,木头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牧云归:一个正直的影卫绝不会装醉套路主人,但是可以趁喝醉占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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