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桦的尸体被紫光包裹,缓缓向上浮。浓烈的光晕模糊了狰狞伤口,也模糊了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014从传菜口里跳出来,一边活动因长时间蜷曲而发酸的身体,一边欣赏着“尸体的回收处理”。

这一设计的创意倒是不错,有点死亡归于宁静、灵魂永恒长眠的味道。

&.014不喜欢。

要让他来做决策者,“尸体的回收处理”这一整个模块都可以在鸮系统里砍掉。

谁规定了尸体非要处理?搞得关卡内干净得要命,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像新建设施,无趣。

本来就是互相厮杀的地方,尸横遍野多有气氛。在哪儿死掉就在哪儿陈尸,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真实模样,想想都精彩。

最后一丝紫光,也没入了天花板。

走廊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寂静,幽暗,微弱的烛火在不知哪来的冷风中摇曳。

&.014回头看看传菜口,犹豫着守株待兔的游戏,要不要再来第二遍。

发现[生门]其实是个意外。

他本来是在这层追杀一个闯关者。那人战斗力完全是渣——当然,现在这关卡里的每个闯关者,战斗力都是渣——但逃跑起来倒是又快又狡猾,在这一层里七拐八拐,有些走廊都是第一次来。

要不是的速度够快,还真可能被对方甩掉。

结果就是一直追到这里。

当时有一小队闯关者正一个个往传菜口里钻。那个带着跑过来的家伙,也没料到这里居然有出路,当下奔过去和那一小队闯关者一齐挤进了传菜口。

&.014没慢多少,也就两三秒工夫便也到了传菜口前,然而传菜道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不罢休,也学着那帮家伙钻了进去。

刚才还噼里啪啦往下送人的传菜板,在他身下,纹丝不动。

&.014不信邪,对传菜板进行了“压砸捶撬”等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敲打,传菜板从始至终稳如磐石。

手都捶酸了的,不得不死心,认清了“客人无法入[生门]”的现实。

不过他多机灵啊,立刻改变策略,从“追击”调整为“守株待兔”。

[生门]可以让闯关者脱离游戏,却无法通关,想通关,还要再进入关卡,万一回来还是这条通道,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网打尽。

退一步讲,就算这里是“单向道”,只能出不能进,那其他还没离开古堡上层的,想逃命,也得来找[生门],他同样可以一网打尽。

怎么想局面都很美好,于是义无反顾就藏进了传菜口,还将挡板放下来,完美伪装。

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想进行。

除了……时间。

从他进入传菜口,到现在终于杀掉了第一个人,中间足足等了近二十分钟。

他这样修长完美的身材,蜷缩在狭小的传菜口里煎熬二十分钟,简直是噩梦。如果不是不甘心一无所获,他早就跳出来放弃了。

但是现在终于有了成果,发现这法子还是不错的。虽然等待漫长,可最后一击绝杀的滋味,尤其看着被杀者那样震惊的脸,实在回味无穷……

&.014请注意,这是一个不详的警告哟。游戏中,守关者禁止进入[生门],你已违反一次,如果再犯,将直接失去守关资格,强制离开关卡。】

……这下不用纠结了。

“设计关卡系统的人绝对是个无趣的家伙。”郁闷地咕哝着。

幸而他也不是个执着的人,既然不让,那就换别的玩法喽。

活动完筋骨,腰背也没那么酸了,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出这条偏僻走廊,心情扫去阴霾,重新快乐放飞:“小13,我回来找你啦……”

身处古堡七层的没听见来自搭档的呼唤。

他正在一个幔帐被扯下的房间里,自我懊恼。

五分钟前,古堡七层。

唐凛从古堡下半部休息区重新回到关卡区时,不仅被关卡系统强行和自家伙伴分散,人还落在了一条地图上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走廊上。

那走廊又偏僻又狭窄,没一点烛火亮光,他是艰难摸着墙壁一点点向前走,才慢慢绕到了一条稍微宽敞些的走廊。

不料刚进走廊,就听见前方,走廊尽头的拐角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有人在逃命。

唐凛怕是自家伙伴,和他一样随机落在了这一层的某处,还没来得及藏身,就撞上了浴袍男或者杀人魔。

思及此,他快步向前,而那个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来到走廊尽头,终于有人从拐角里跑了出来,冲进了他所在的走廊。

唐凛一怔。

他猜错了。不是自家伙伴,是祁桦。

祁桦显然没料到这里还有人,脚下一顿,紧接着改直线为斜线,从唐凛身边擦过,避免了二人相撞的尴尬。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数秒。

祁桦甚至连速度都没减慢多少,擦肩而过后,一溜烟就没了影。

唐凛和此人倒没什么可说的,偶然相遇,就当陌路,是个不错的处理方式,大家都顺心。

不过祁桦这样逃命,意味着拐过去的那条走廊里,存在着巨大危险,不是浴袍男,就是杀人魔,或者干脆两个人在一起。

但如果是追杀,为什么祁桦跑过来之后,那边就没声音了呢?

好奇害死猫,唐凛很清楚过去一探究竟极有可能送人头,但什么都不知道,就转身逃跑,永远都不直面恐惧,那这盘游戏就别想赢了。

他至少要知道在前方走廊里的是谁,发生了什么。

身体贴住拐角墙壁,唐凛缓缓蹲下,谨慎地探出一点点头。

走廊里的景象渐渐清晰。

唐凛呼吸一滞。

只见不远处的一扇房门前,已经换回正装的浴袍男,正掐住越胖胖的脖颈,将人生生提了起来。

浴袍男没有再发动“窒息领域”,因为从唐凛这里,可以清楚捕捉到越胖胖不断挣扎的双脚偶尔踢到门框的声音。

难怪只见祁桦逃命,不见背后人追,因为追杀者手里有猎物了。

越胖胖的脸色已发紫,唐凛根本没时间多想,如利剑般冲了出去。

&.013很享受亲手绞杀猎物的过程,每到这时,他总是比较投入。

一投入,专注力就有了偏移,对周遭的戒备也就相应降低,以至于唐凛到了身侧,他才察觉。

&.013的身手还是快。

他根本没松开越胖胖,而是带着人向前一步,直接进了房门,也闪过了唐凛手中的匕首。

可是出乎他意料,一击落空的唐凛,没有如他预想那样,因为惯性冲过门口,反而像是早知道他会闪过,在他进门的一刹那,直接改用身体从后面狠狠撞向他的背。

&.013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前猛地踉跄,手上的力道就握不紧了。

丛越又是个重量级选手,得这么一丝机会,立刻剧烈扭动身体,凭实力挣脱。

&.013这下,唐凛是用了全部力气,撞翻了对方,自己也跌进了房间。

好在他跌得不是太猛,比更早爬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越胖胖身边:“怎么样?还好吗?”

越胖胖想说没事,但本能驱使着他大口大口汲取空气,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又摇头又点头的,表示自己没事,自己可以。

唐凛眼见着他泛紫的嘴唇恢复一点血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可又瞧见他眼里因为缺氧造成的些许充血,愤怒便从心底涌出,流到四肢百骸。

&.013直起身,脸色并不比唐凛好到哪里去。他一下下拍着自己身上被唐凛撞到的地方,仿佛那里蹭了什么脏东西,他要极力拍掉。

唐凛尽全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

因为现在还不行。仅凭他和越胖胖,根本不是浴袍男的对手。愤怒可以让他们无所畏惧,但冷静才能让他们获得最终胜利。

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战斗,是存活。

“别再费心思了,”一眼看出唐凛冷然之下藏着的盘算和狡黠,他缓步来到门口前方,挡住二人离开房间的唯一出口,冷冷和唐凛道,“从你决定撞我的那一刻,你就该想到后果。我不会再让你们有机会走出这个房间。”

愠怒,杀意。

唐凛明确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这两种情绪。

但浴袍男有什么可愤怒的?就因为自己撞了他,阻止他杀人?

唐凛没时间想更多。他盯住浴袍男,和丛越说:“等下一有机会就跑,不用管我。”

越胖胖听这意思,感觉自家队长好像有主意了。但他那有限的脑子,实在想不出眼下怎么破局,近身和浴袍男打,别说二打一,就是十二打一,都悬,因为对方可以发动“真空”啊。再说就算真有机会,也要两个人跑,他哪能扔自家队长不管?

&nbsp-->>

;越胖胖还没想出所以然来,就看见对面的浴袍男微微眯眼。

靠,不好!

他心里一紧,果然窒息感重临。

唐凛却几乎在同一刻启动,但不是攻击浴袍男,而是回身抓住墙边垂下的深红色幔帐,用力一扯,竟将厚重的布料全部扯下。

唐凛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战术,就是想着无论如何先逃掉再说。不能硬逃,那就智取,不能近身,那就给浴袍男制造障碍,琢磨来琢磨去,就把主意打到了幔帐上。

扯下幔帐的一瞬间,趁对方反应不及,尽可能多地撑开幔帐,从对方头顶蒙下去,只要把人蒙住,如果侥幸还能困到身下,他和越胖胖都可以脱身。如果困不住,蒙这一下,让越胖胖跑掉也绰绰有余了。

以上就是唐凛就地取材的粗糙计划。

但他没想到,刚第一步,就出了意外。

那幔帐也不知道多久没人碰过了,落了厚厚一层灰,被唐凛这样用力一扯,满屋霎时尘土飞扬。

浴袍男在扑面而来的灰尘里,先是一僵,然后迅速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捂住口鼻,眼里堆满真情实感的强烈嫌恶,右脚甚至往后撤了半步,后来像是想到什么,又停住了。

唐凛当然知道对方想到什么。

自己和越胖胖还在屋里,浴袍男哪拉得下面子先撤退。

但对方分明浑身都散发着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秒的气息啊。

对方讨厌尘土飞扬——这一发现简直让唐凛惊喜。他当下又把深红厚重的幔帐“呼——”地抖落了第二次,动作潇洒得像个斗牛士。

更多的尘土弥漫开来。

浴袍男脸色微变,身体也再次僵硬。

唐凛这次可没再给他适应时间,拿着那幔帐就罩了过去。

浴袍男果然一惊,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就像罩过来的不是幔帐,而是魔鬼。

唐凛勾起嘴角,如果说他的战术只有4分,对方的完美配合,补上了剩下的96。

浴袍男躲开的一瞬间,唐凛猛地将幔帐扔向对方,趁对方和幔帐激烈纠缠之际,带着越胖胖一口气冲出房间。

&.013撕碎幔帐,冲出那间乌烟瘴气的房间,哪里还有闯关者身影。

&.013脸上冷得要结了冰,呼吸却沉重,心跳一下下砸着胸膛,有生以来,都没这样愤怒过。

对方或许只为逃命,但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他有洁癖,认识的人都知道,从来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更别说故意挑衅。

结果居然是在这样的休闲娱乐区里,被一个虫子用个破布帘迎面抖了一脸灰。

还抖了两次!

不过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如果那些虫子以为可以反复用,那就太天真了。

&.013扶住门框,抬头看向房内,深邃的眼里,映着满屋仍在飞舞的灰尘。

再脏的东西,只要他有了心理准备,就足以用毅力克服。

门框上修长的手指用力握紧,深呼吸,再深呼吸。

渐渐地,木制门框传出细微声响,直至“咔”一声,裂了。

唐凛全然不知自己伤了那颗高贵的心。他带着越胖胖一路奔到楼梯,从七层下六层,左绕右绕找了一间离楼梯极远的,位置相对偏僻的房间躲了进去,终于获得片刻喘息。

房门一关,越胖胖就想抱着唐凛哭,但因为怕被范总消灭,只要跳过抱,只剩哭:“队长,我是孙猴儿,你就是观音!每次危急关头,都是你来救我——”

唐凛尽可能忽略掉那沉重的比喻式赞美,直奔重点:“我看见祁桦了,就从你那条走廊跑出来。他是单纯路过,见死不救?还是你差点被杀,就是让他坑的?”

越胖胖咽了下口水,尴尬地笑:“队长,你还真是了解我……”

唐凛一听就知道答案了,没好气道:“我是了解祁桦。”

左右都被看见了,丛越就把自己怎么分享情报又怎么被祁桦坑的,简洁迅速地给唐凛大概讲了一遍。

说完,他有点没脸看唐凛,低头怯怯地问:“队长,我是不是非常蠢?”

唐凛认真点头:“是。”

丛越“……”

还真是干脆利落。

眼看着越胖胖脑袋耷拉得越来越低,唐凛声音缓和下来,拍拍他肩膀:“分享情报本身没有错,但既然你是掌握情报的优势方,又知道祁桦是什么样的人,至少先让他付出一些成本,你再提供情报。”

越胖胖撇撇嘴,嫌弃道:“他能付出什么?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要才华没才华,要人品没人品。”

唐凛乐了:“他能做的多了。斟茶认错,喊你大哥,你觉得怎么最爽,就让他怎么做啊。你被他压迫了这么久,难道不想出口恶气?”

越胖胖真没想到这一层。

此刻被唐凛一描绘,他简直心痛得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但、但那种情况下,哪有时间掰扯这些,”为了缓和心痛,越胖胖只能努力找理由,“恐怕一套认错流程还没走完,浴袍男就杀进来了。”

“那正好,”唐凛说,“拿着情报和他谈合作,逃生成功之后再给情报,你看他还敢不敢害你?”

丛越:“……”

唐凛:“越胖胖?”

丛越:“队长,你们公司还缺人不?等出去以后我就跟着你干,跟到老学到老!”

唐凛:“……”

出去以后?这用词怎么感觉他俩像误入歧途的失足青年。

“等一下,”唐凛忽然想到什么,又和越胖胖确认一次,“你说祁桦是从浴袍男人的腿边爬走的?”

“嗯,”越胖胖非常肯定地点头,“我当时被勒住脖子了,很明显感觉到祁桦爬过去的时候,那个变态很用力的把腿撤了回来。我还奇怪,他干嘛不一脚把人踢飞,反而要故意放祁桦走?”

唐凛沉默下来。

先前他为了救越胖胖,把浴袍男撞进房间时,男人极力拍打衣服上灰尘的画面,再度闪过脑海。

还有后来的幔帐灰尘……

好半晌,唐凛抬起头,墙壁上的烛火在他眼眸里跳动。

“也许不是故意要放祁桦走,而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不得不。”

同一时间,古堡八层。

这是古堡的最顶层,也是天花板最高的一层,天花板到地面的距离是其他楼层的1.5倍,使得空间感没那样压抑。

但依旧烛火暗淡,阴恻恻的。

南歌和郑落竹从古堡下层返回,都落在了这一层,且相距不远,没一会儿就遇见了。

但自从二人汇合后,就再没在这一层里见过第三个闯关者。

明明应该有三十几人分布在这古堡上半部的四层,可南歌和竹子一路走来,所到之处只有冷清寂静。

这让他们生出一种悚然错觉,仿佛这座古堡就是一个吃人的怪兽,将一个个闯关者,无声吞没。

“他们会不会不在这一层?”郑落竹压低声音,和南歌讨论。

因为他和南歌返回后都落在这一层,理所当然就从这一层开始寻找伙伴汇合,但走了这么半天,也没发现半个人影,郑落竹就有点没底。

南歌也一样,她没想到六人返回之后竟然被分开,想了下,说:“再找几个房间,还没人,我们就下楼。”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扇华丽的房门前。

这房门和古堡随处可见的绝大部分房间房门完全不同,长宽高都是普通房门的数倍,门板一看就下了工夫,用料讲究,雕花繁复。

二人面面相觑,连忙看小抄纸>中的地图,好半天,才找到这个位置——古堡主人起居室。

他俩没想到竟一路摸索到了主人房,根据平面图看,门后的房间面积,也是普通房间的数倍。

虽然已找到了[生门],但这样独特的房间在古堡内并不多,南歌和竹子交换个眼神,意向达成一致——反正都到了,进去看看,既是寻找伙伴,也算探索环境。

郑落竹抬手,缓缓推动门板。

门扇很厚重,但并未上锁,随着推力,一点点开启。

就在这时,远处走廊突然传来一声轻佻呼唤——

“小13,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赶紧出来呀……”

郑落竹和南歌同时变了脸色。

是杀人魔!

并非他俩听力超群,实在是这声音语调都太有特点了,过耳难忘。

“小13……”

自得其乐的呼唤和脚步声,都越来越近。

郑落竹和南歌再无其他选择,飞快顺着门扇开启的缝隙,闪入起居室。

拐进走廊,正看见那华丽到难以忽视的门板,从里面一点点合上。

细长的眼弯下来,染上笑意。

捉迷藏并不是喜欢的游戏,他嫌找来找去费力,远不如手起刀落痛快。

但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捉迷藏里有一个瞬间还是非常迷人的,那就是躲藏者以为自己藏好了,殊不知已经被看透了一切。

现在就处于这个美妙瞬间。

他大可以直接冲进去把里面的人杀个精光,但那样太没意思了,破门的声响也会让里面的家伙意识到,即将大难临头。

他不希望对方有这样的意识。他希望自己能在毫不知情的闯关者面前,凭空出现,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

到那时,房间里的家伙会是什么表情?

单是想想,都按捺不住那种兴奋了。

放轻脚步,他几乎是无声地走进了临近那扇门的隔壁房间。

进屋之后他没继续往里走,而是站在刚进门的地方,点开投屏上的古堡平面图,在两个房间之间,选择传送。

视野倏地一黑,身体随之轻盈。

转瞬,光线重临。

无比期待地睁开眼,然后,呆愣在原地。

幻想中迎接他的那一张或几张惊恐的脸,还有刺耳却令人兴奋的恐惧尖叫,都没出现,只有一间空荡的起居室。

面积倒是大的,从房间这头到房间那头,足有二十多米宽。华丽的大床摆在屋中央,四根床柱撑着蓝丝绒的床盖和帘幕,将床内景象遮得严严实实;床边靠墙的位置是半人高的双门柜,柜子上面摆着精美瓷瓶;巨大的黄金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双层灯架雕花繁复之际,极尽奢华,近百根蜡烛立在其上,可以想见,一旦全部亮起,该是怎样的璀璨堂皇。

可惜为了配合关卡氛围,吊灯上的蜡烛一根没燃,起居室内的照明,完全靠墙壁上几个小型烛台。

在这样幽暗的烛光里,屋内存在感最强的装饰——墙壁上的古堡主人巨幅画像——就显出了某种恐怖的威严。

但这视觉效果对不顶用,因为画像里的人是……。

“他们把你画丑了。”014站在画前欣赏半天,中肯评价。

赏完了画,才不紧不慢地开始“正事”。

环顾房内,能藏身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没有选择困难症,径直就先去了离自己最近的窗前。

厚厚的窗帘分开两边,各自堆叠在窗口的两侧,乍看不像能藏人的样子。但每侧堆叠起来的窗帘都有一人多宽,且下方一直垂到地面,其实挺适合藏身的。

猝不及防掀起了左边的窗帘:“抓到你喽——”

窗帘后面没人,只有上挑的尾音,在空旷的起居室内久久不散。

“嘁。”哼一声,不气馁,继续对另一边窗帘如法炮制,“抓到你喽——”

还是没人。

然后就是柜子,床幔……

十几米外,背对着的墙壁上,一扇不易发现的门,早悄悄开启了一条极细的缝。

之所以这门很难察觉,因为门板上的花纹和墙壁上的花纹是一体的,一眼望过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面完整的墙,哪怕离近了,如果不仔细看花纹间的接缝,仍然很容易忽略过去。

门内是这间主人房的盥洗室,也是南歌和郑落竹现在的藏身之所。

二人发现这里,不是靠眼力,主要是靠运气——他俩进屋的时候,盥洗室的门直接就是敞开着的。

现在,他们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拉窗帘,开柜子,看床下,扯床幔,每多排除一个地方,他们的心情就多一分紧张,甚至连那一句句滑稽的“抓到你喽”,听在他们耳中,都心惊肉跳。

返回关卡前,唐凛就再三叮嘱过他们,遇见杀人魔或者浴袍男,不管敌我势力如何,哪怕战斗人数比能达到10:1,也别脑袋一热就开架,务必先跑。

“并不是说10:1就一定赢不了,但我们现在还没敲定一个有针对性的可行战术,10:1打赢的概率最乐观估计,就当它有50%,我也不希望你们冒另外50%的风险。”

自家队长的原话,南歌和竹子都一个字不差地记住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俩不想打,可非要找上门来。

南歌屏住呼吸,悄悄将门缝重新合上,好让墙壁从外面看起来恢复原状。

郑落竹心跳砰砰的,用口型问——他不会发现这里吧?

南歌轻轻摇头——应该不会。

郑落竹想了想,他和南歌进来房间时,如果这扇门不是开着的,他俩也很难发现。杀人魔一看就是个随性派,心细程度估计还不如他俩呢,没道理会看出墙壁破绽。

南歌话才说了一半,就见郑落竹自顾自思索起来,且神色慢慢安定,连忙碰了碰他,让他再看自己的后半句——虽然看不出来,但如果他想到,这个房间应该和其他房间格局一样,都是起居室套着浴室,开始特意寻找,这里就绝对藏不住了。

南歌的话很长,用口型缓慢地说了两遍,郑落竹才全读懂。

但读懂之后他光速摇头,秒回——不可能,外面那家伙没这智商。

“……”南歌看着满脸笃定的自家伙伴,也不知道该不该替杀人魔心酸。

很快,外面就没了动静,显然杀人魔把他认为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郑落竹和南歌没敢再开门,只贴着门板,仔细听。

“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

杀人魔的喃喃自语,隔着一段距离,隐约可辨。

两个vip伙伴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放心,就又听见了对方说——

“奇怪,明明就有人在屋里关门……”

郑落竹和南歌呼吸一滞,心里抱着的所有侥幸,悉数幻灭。

也许眼神不好,发现不了暗门,也许智商有限,想不到每个房间都该有浴室,但如果早就亲眼看见了大门被人从里面关上,那他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屋里肯定还有藏身之地。

只要笃定这一点,哪怕他俩现在藏在密室里,都可能会被人掘地三尺,何况他俩只是藏在一扇单薄的直观可见的门后。

起居室内,一边四下打量,一边皱眉苦思:“到底遗漏了什么地方呢……”

动了一会儿脑子,他就烦了,索性祭出捉迷藏的“大杀器”——

放声一喝:“我看见你了!”

呼应他的只有回音。

不开心地撇撇嘴,终于决定放弃,并在“自己眼花”和“屋内人有飞天遁地术”之间,果断选择后者,当做此次突袭失败的官方理由。

打定主意,也不拖泥带水,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斜前方绘满花纹的墙壁上,突然开启一道竖着的缝。再定睛去看,分明就是门缝。

浴室内的南歌和郑落竹听见那一声垂死挣扎般的“我看见你了”,正庆幸杀人魔果然智商不高,耐心更是有限,说不定他俩真能混过去,结果浴室那厚重的连拉开都费劲的门,竟自己开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外面故意把门推开,力道之大,甚至将贴在门上的郑落竹和南歌一起推动了。

这不是无妄之灾,这根本是关卡就要他俩死!

“差点就被你们-->>

逃掉了。”

起居室内,脚步轻快地靠近开启门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终于到了门前,没耐心再透过门缝和里面玩耍,直接一把推开厚重门板:“抓到你喽——”

奢华的浴室映入眼帘,一样的幽暗,一样的空荡。

:“……”

再这么欺骗他感情,他要投诉了。

偌大的浴室,死一般的寂静。

头顶上方,一盏和起居室内同款的双层吊灯上,郑落竹和南歌抱着灯架,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灯架上的蜡烛因为他们的到来,东倒西歪。好在吊灯本身就没点燃,他们只是坐倒了一片干蜡烛,并将蜡烛都压在了身下,以防滚落。

还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困惑茫然,但并没有90°仰头的意思。

也幸亏吊灯的位置很好,就在一进门的地方,和的站位垂直,且顶层房间的天花板又高,使得这里几乎就是的视野死角。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没再往前走,因为浴室的陈设实在简单,几乎一览无余,连上前搜寻的必要都没有。

南歌和郑落竹竭尽全力忍耐着呼吸,神经绷得紧紧,满心满眼就一个念头——你赶紧滚吧。

可能是他们的虔诚感动了上天,终于放弃似的叹口气,不太情愿地转身。

就在这时,吊灯上一根被郑落竹用手臂边缘压住的蜡烛,因为被压得太边缘了,竟在受力之下一滚,滑出了郑落竹的手臂。

郑落竹和南歌无声地倒吸一口气。

吊灯因为他俩的重量不均,本就向郑落竹方向倾斜,这蜡烛也就顺着倾斜方向,一点点滚向灯架边缘。

郑落竹想伸手去抓,可他要是伸手,胳膊底下剩的那些蜡烛都得骨碌碌地掉。

蜡烛终于滚出了灯架,就在转过身,准备迈出第一只脚的时候。

“啪嗒。”

蜡烛不偏不倚,正中头顶,而后滚落到地,摔成两截。

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蜡烛残骸,而后慢慢抬起头。

阴暗幽森的浴室里,六目相对。

空气异常安静。

“嗨。”郑落竹尴尬微笑。

南歌也笑,比郑落竹自然,也更礼貌。

然后下一秒。

“啊————”

……

古堡八层,和主人起居室仅隔了一条走廊的某房间,床底下。

骷髅新娘:“你们听见了吗?”

江户川:“想不听见也难吧?”

佛纹:“好像离我们不远。”

下山虎:“要过去帮忙吗?”

骷髅新娘:“当然,别说我们蹭了vip那么多次,理应还人情,就算没这些,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江户川:“骷髅,做人真实点儿。”

骷髅新娘:“我们赶紧过去帮vip解围,然后联合组队,肯定还能和他们一路蹭到通关。”

佛纹、下山虎:“……”

骷髅新娘:“就知道你们要鄙视我。”

江户川、佛纹、下山虎:“但是话糙理不糙。”

骷髅新娘:“……靠!”

同是古堡八层,但远在另一端的某房间。

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挪开一个沉重的大柜子,正准备在柜后墙壁上搜寻密道的许叮咚,突然一愣,回头和趴在地板上潜心搜寻密道痕迹的蒋城说:“我好像听见了女人的尖叫……”

蒋城艰难抬起头,一脸茫然:“有吗?”

蒋城是真没听见,许叮咚则是被他这样一反问,也不确定了,抬头看向舒舒服服坐在床榻上的白路斜:“队长,你听见了吗?”

白路斜倒是干脆利落给了肯定:“听见了。”

许叮咚微怔,条件反射地等待下文。

他看白路斜。

白路斜也看他。

最后还是许叮咚忍不住了,问:“然后?”

白路斜耸下肩:“什么然后?”

许叮咚:“不过去帮忙吗?”

闯关者、守关者全算上,就vip的南歌这么一个女人,既然知道是闯关者遭遇了危险,还是在4/10通关时贡献最大的vip,严格说,他们仨能轻松通关,也是托了vip的福,眼下要是袖手旁观,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白路斜蹙起眉头,对于“雪中送炭”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兴趣。

蒋城心里也敲鼓,一是他根本没听见尖叫,二是就算他们过去了,以他们现在战五渣水平,大概率也是送人头。

“你确定真听见尖叫了?万一是你听错了呢,我们冒着风险出去了,人没救成,反而暴露自己。”他苦口婆心给许叮咚讲道理,“就算你没听错,真是他们遇险了,我们现在连文具树都没有,过去怎么和守关人打?”

许叮咚叹口气:“你是不是太悲观了,说得像只要我们出去,就一定会遇见那俩变态似的……”

“肯定啊,”蒋城直接打断他,“你没发现现在走廊都看不见人了吗,大家都苟着呢,估计好些队伍连[生门]都不找了,现在的情况就是谁敢冒头,谁就是那俩变态的活靶子。”

“那就打一场好了。”白路斜忽然闲闲地开口。

蒋城懵逼回头:“什么?”

白路斜从床上跳下来,邪气的凤眼里,开始聚起战斗前的跃跃欲试:“看目前的情况,你俩十有**是找不到[生门]了。那不如换个思路,既然解决不掉游戏,我们就主动找过去,解决游戏发起人。”

许叮咚:“……”

这是什么魔鬼思路,快住脑!

蒋城:“……”

一直找不到[生门]难道不是因为你非要坚持“密道”这种诡异方向而且还不允许别人反驳吗!

古堡七层,楼梯转角,按方位属于八层的主人起居室斜下方。

好不容易才汇合的甜甜圈三人——

和尚:“是南歌。”

五五分:“文具树恢复了?”

和尚:“不好说,我感觉她日常尖叫,就能达到这个水平。”

五五分:“重点是为什么叫?”

和尚:“要么跟我们一样,一队人分散了,冒着暴露位置的风险也想用声音召集队友;要么就是不幸遇到那两个家伙了。”

五五分:“过去看看?”

和尚:“肯定啊,离这么近,想装没听见都不行。虽然我们三个现在没有文具树,过去也未必……”

话说半截,和尚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哪他妈还有三个人,前后左右只剩他和五五分。

和尚:“莱昂呢?!”

五五分:“上楼了,跑的,在我们对话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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