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了?”漂亮的小姑娘追问。

“对,就这样了。”俊雅的男人耐心地回答。

“下面什么都不做了?”

“怎么会?”

小姑娘激动了起来,粉嫩的脸颊泛出了光彩来:“爹!咱们要反攻了吗?!”

“怎么会?”男人带点戏谑地说。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父亲:“爹,咱们从头来数一数啊。先是说魏人要内讧了,接着说要做点什么,又说不是反攻……你逗我?”

谢麟心情很好地笑出声来:“阿秀很可爱呀。”比起那位名叫重华的王子,女儿无疑稚嫩不少。想到重华成熟的原因,他又觉得女儿现在单纯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谢秀看一看哥哥,得到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有点生气了:“那是什……爹,你要做什么好事啦?”

谢麟先不回答,而是反问:“阿绍、阿秀,你们真觉得要反攻吗?”

小兄妹一齐摇头:“不是说一时打不动的吗?”

谢麟问女儿:“那你为什么刚才要问会不会反攻?”

谢秀也不怕他,直言道:“那是爹你话里设了圈套。”

“哦,设了圈套你就跳?”

谢秀没再争辩,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错了,没有冷静。”

谢麟夫妇俩很注意从小培养孩子的意识,从不吝于教导他们对国家大事的看法。谢秀虽是女孩子,但是有一个想上天的亲妈,除了不能如谢绍一般给配个赵骞跟着,两个孩子的教育,几乎是一样的。时间一长,也就形成习惯了,哪怕谢麟还有点娇惯女儿的意思,也被程素素给硬掰着让她多看多学些。

认完了错,谢秀又恢复了活泼:“爹,那你要做什么呀?能说么?”

也不是所有的国家大事都能拿来讲的,谢秀心里虽然好奇,仍旧记得克制自己。谢麟满意地道:“等动手做的时候,你就知道啦。现在先不能告诉你。”

兄妹俩乖乖地点头。因将重华交给了呼延英,又换回了几位不屈的官员,谢麟心情颇佳,安抚了归国的同僚,往京中递了一本,便给儿女放了两天假,许他们休息玩耍。心里也存着“将要回京,让他们在这里痛痛快快地玩一玩”的念头。

眼看在外任上将有十年了,如今边境暂安,魏国的内讧已经不是双方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了。若是魏主仍在,手段之下或许能很快平息内乱,如今主少国疑还有反叛,只能用鲜血来证明双方的底线与诚意。魏国短期内是无力再犯的,同样的虞朝兴兵北上的条件也不成熟,以魏主为祭,两国迎来了和平——想打都打不动。

谢麟也到了该回京的时候了。

与京中一直保持着的信息交换表明,宫中、两府都有意调他回京而不是像程犀那样的放到南方去。叶宁非常明白地告诉外甥——中宫所出的那位皇子,到了要出阁读书的年纪了,谢麟哪怕不是他唯一的老师,也应该是几位老师之一,且份量不轻。

一是年轻,等皇子长大了,谢麟正在政治最成熟的时期,可以进行辅佐。二是学术上的名气,这是无须再多辩的。三是谢麟熟谙边事,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是两国交锋的时候,需要有一个真正懂的人来教导未来的储君。

舍他其谁?

惯例,京官外放要升一级,地方官回京,如果不降级就代表着升了。谢麟极有可能是任九卿之一,兼着给皇子教书。

朝中有人就是这样,所有的人事任命在正式下达命令之前就都知道了,一点惊喜也没有,还要装成什么一无所知的惊喜样。还不能对别人讲!外人看来平步青云,身处其中却是有些索然无味。

谢麟拍拍儿女:“去玩吧,不要读书读傻了。”

谢绍摸摸头,心里挺乐,脸上还要摆出认真的样子来:“爹,我长大了。”

“嗤——”谢麟回了一个章节,将两人打发走了。

经营十年,就这么撒手回京了?显然不是谢麟的风格,他不但不撒手,还要要京中正式的调令下达之前再干一票大的。算来两府的意思是要再观察几个月,下令他将交换回来的官员派人护送上京,将各方面的情况都分析过了,确定北疆暂时无事,才会下他的调令。

要的就是这段时间。

谢麟决定了,哪怕自己走了,也要留些自己选中、看好的苗子在北疆扎根,在军中扎根。

还是白晔给他的启发,选将的标准应当在既有的标准之外,再添上一些实用的指标,比如认路。谢麟已经有了计划,骤然往军中伸手有些犯忌讳,不过他手上还有团练,人数也不算少了,先从这里面选,一步一步的筛。几千人总能筛到一两个能用的吧?如果证明了这个办法可行,就将这筛选的办法上奏朝廷,按照这个办法在整个官军内部去筛选。这些人总要承他的情的。

谢麟越想越开心,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真切了。

直到——

“咩——”

“谢小二!你给我下来!”谢秀极不淑女的吼了出来。

谢麟收敛了笑,快步走出去。门洞旁嗖一道风,将他顶得原地打了两个转儿才扶墙站住,他那闺女已经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在前面,一匹……呃……一头威风凛凛的……大山羊横冲直撞,羊背上坐着他那个闲不住的次子。

谢业双手扳着羊角,口里喝着:“驾!”一点慌乱的样子也没有。后面一群仆妇追了上来:“二郎!你小心!”家丁也不敢出手去打羊,就怕停得猛了,将他从羊背上摔下来。

最后是连山得到允许后大步追了过来,越过了谢秀,连人带羊一块儿给抓了。

谢麟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见女儿要动手揍弟弟,也不拦着——这小东西就欠教训!也不是不教他们骑射,温柔的小马都给准备了的,他竟然敢自作主张。等等!

“阿秀,”谢麟唤了一声,“问他羊哪里来的?”

谢业一张精致的小脸灰一道土一道,成了一只脏猫,还笑得很灿烂:“你猜?”

谢麟开始卷袖子了,连山将抓来的山头交给家丁,凑上来低声道:“大人,是我家那个……”

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谢业对“二”极其敏感,不幸躲不开这个排行,总喜欢在小朋友里充个“老大”。小弟就是连山的儿子,大名叫做连铭的孩子。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以往连山在外的时候,小青就习惯往程素素这里跑。积习难改,有了孩子也带过来亲热。淘气,自然也是一起的了。

谢业是次子,无论再如何讲儿子都要成材,谢麟对长子的期望与管教都更多一点,对次子要更宽松和宠爱一点。爹娘都不是什么老实人,谢业天生胆子就不小,再有一个小伙伴,就更是能蹿到天上去了。

小青带着连铭来,谢业与连铭玩到一起,骗了厨下带他们去看羊,一人蹿到一头羊的背上就开跑了。羊又不是被驯好的坐骑,断不能如他们的愿去仗剑结伴走天涯的。两头羊兵分两路,两个人也就跑到了两个地方。

不多会儿,一齐被生擒,送到了上房去审问。

谢业是“天塌下来我顶着”的主儿,相当有英雄气概地承认了:“不是说魏人七岁骑羊引弓射鸟鼠的吗?”谢麟这才发现,他背上还歪歪斜斜背了个小弓箭。

谢麟试图跟儿子讲道理:“你有马。”

谢业大声道:“那是你们划好了圈的!没意思!”

程素素已经在卷袖子了,听了这一声,忽然愣住了,忽然失笑:“外甥像舅,你这是要上天啊!”程羽好歹是长到二十几岁才奋起抗争,谢业这小货现在就开始自己作了?

程素素卷袖子的手停了,谢秀可没停,对父母敛衽一礼,谢秀斯斯文文地将她弟揪走了:“长本事了你!”原来,这骑羊的典故是她说给弟弟听的,现在出了篓子,她先认个错,然后把她弟暴打一顿。

长辈们笑得不要不要的,竟没有再追究。

连山与小青再三致歉:“办这个事儿,必有铭儿的一份。”

谢麟笑道:“无妨,小孩子要不淘气,还叫什么小孩子?过两日我将设宴,你们也来。”

两人答应了。

连山与小青走了,谢秀也打完她弟了,程素素命人准备了热水,给儿子洗澡换衣服。洗完之后,谢业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可爱男孩子了。谢绍带点兄长式慈爱地摸摸弟弟的脑袋:“瞧,这个样子她们就舍不得打你了。”谢业有点鄙视地说:“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

==!程素素想把他们仨捆一块儿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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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打打闹闹的感情好,谢麟与程素素看着也开心,笑了一阵儿,命摆了饭来。因谢业还小,吃饭的时候就不许桌上讲话,给他立点规矩。吃完了饭,谢麟与程素素说了要宴请的事情。

程素素道:“现在是不是早了些?”

“不早啦,一件一件的办。”

程素素道:“不知道你要办哪一件,我这里却有一件要你办的。”

谢麟好奇道:“什么事?有人找你讨情?还是?”

程素素笑了:“讨情的也有,无非是来请你做荐人。这且放下,你辛苦这些年,方有这些的成就,可不是为了给无能之辈保驾护航的。我说的是另一样……你们仨,去,将今天的事情给我写个检讨!”

谢业吐吐舌头:“一定有什么事不让我们听的。”说完还是乖乖地走了。

将孩子打发走了,程素素才正色地对谢麟道:“我虽经营了在魏国的眼线,如今你我怕是要回京了,此后联络困难,你不做这个安抚使,一应的钱粮费用等等,都不能动用朝廷的了。若要咱们独立支撑这件事情,恐怕有些吃力的。”

谢麟道:“你的意思是?散了?”

程素素道:“我的想法是,他们提心吊胆在敌国这些年,也该有些回报了。私盐转成官盐块了吧。”

谢麟皱眉不语。

程素素笑道:“是削减,并不是全交给你的继任者,交了,我也不放心呐。择其中一部分吧,可靠的我还是留着。不过,以后再办这等事,用咱们自己的人。”她说的“自己人”,是指谢府养的人,甚至本身就是谢府的家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人反而可靠。若是谢麟在外面收罗正经百姓给他当探子,人们会觉得相当的危险,若是派他自己的仆人,人们反而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了。

谢麟问道:“不会有什么不该泄漏的东西泄漏出去吧?”

程素素道:“我当然会选好人,他们每个人,都只知道一部分。”

谢麟这才同意了,又将从团练里选拔人才的事情对程素素讲了。程素素道:“这个我就更不明白了,不过,我觉得你想得很对,光会守城,是不行的。以攻为守,才好。”

谢麟矜持地:“我就是这个意思。”

“继任的人选,京里没问你的意思?”

谢麟低声道:“若要问我,我必会讲,还是将北疆再拆作三路的好,这些人我看没有能够统筹这么大局面的。唔,道灵若在这里,倒是可以的,其他人么……”谢麟还有个私心,他打下这片江山,是头猪来继任,都能过好几年太平的日子,他可不想便宜了猪。

程素素不再讲话,这是一个层次的问题。谢麟处在培养人手的阶段,他的层次决定了他下属的层次。他能培养的人,要比他低那么一层。堂弟族亲学生下属们,现在聚集在知府知县这一层,再高一层的,难为谢麟所用。

北疆后来者,恐难是谢麟的铁杆了。谢麟在北疆安插了不少亲信,尤其中、西两路,可谓根深蒂固,不必担心人走茶凉。

程素素道:“那我便准备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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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的第一次宴请,请的是武将。安喜、连山已积功升作将军,二人对谢麟皆是毕恭毕敬,对程素素的出现也是毫无异议。其余将校、团练里的各级官员皆俯首贴耳,听谢麟说了计划。

安喜与连山都赞成:“大人果然英明!”

团练诸人更无反对。

谢麟便着手安排,圈定了范围:要青年,至少要是中年,年纪不能太大的人,身体要健壮,考较他们的方向感,荒野求生的能力,空间感……最后,识字的优先。不识字的,找出来之后也必须要上课学识字,谢麟宁愿自己亲自教。

先是将人放到较远的郊外,从中筛选,选出来的人再放到更远的地方。又考他们识图的能力,再考思维逻辑,能否用最简单的句子表达指令。还要要求勇敢,但是不莽撞……

林林总总,在谢麟所掌管的两路的土地上,也不过是选出了二十个人。谢麟将他们的姓名履历记下,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在这里等到验收成果了。

继而是宴请了自己的亲信。

从堂弟族亲到学生姻亲,又有高据这样从府里出去做官的,还有邹知府这样的老部下。满满地摆了三桌酒,谢麟命谢绍一一给他们斟酒。

谢鸾等都安稳坐着,谢鸾是谢麟堂弟,谢绍的叔父,自然坐得坦然。谢绍管李巽叫舅舅,他也坐得稳。坐得最不稳的反而是邹知府,谢绍执壶到了他的跟前,他就双手捧杯站了起来。谢麟好气又好气地:“你坐下,他小孩子,使使又怎么了?”

谢绍也一脸的恭谨,极有礼貌地温和地劝邹知府坐下,给他满斟了一杯。

斟完了酒,谢麟才说了自己将要入京的事情,众人一齐恭喜。朝中有人好做官,虽然以后顶头上司换人了,但是京里又有人了。邹知府激动地:“恭喜大人要高升了!”

谢麟道:“那要看朝廷的安排了。我去之后不知何日能与诸君再会。”

谢鸾给他哥抬轿子:“您总还是我心里的安抚使,我永远听您的。”

谢麟正色道:“这才是我担心的。临别我有一言赠与各位。我去之后,朝廷会派新的安抚使来。我不怕诸位忘了我,就怕诸位不忘我,反与新来的上官有芥蒂。这样不好,既误国事,又误诸君。切记!”

众人一阵吆喝,谢麟道:“诸位的情意,我都记着……”

李巽笑言:“你的记性我们是知道的。”

话被打断了,谢麟也不恼:“一句话,将事办好。若有难处,唉,你们总知道我在哪里的。”

众人一阵笑,心里都有了数。

宴后不久,即有诏,召谢麟回京。不是政事堂自己的决定,而是皇帝的手书,认真地请谢麟回京,给皇子做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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