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飞速运转,杨念晴用力捏着手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因为一场意外差点死了,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怎么,难道大侠你见过我,啊——你是不是曾经抢劫过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自然不会回答。

“我都很可怜了,你饶我这次吧?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四海之内皆朋友嘛,”杨念晴嘴里胡扯,眼睛望着巷子外面,“我没看见你的模样,不会报官的,你要是不放心,我闭上眼睛行吧?”说完真的闭上了眼睛。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

生死被人掌控,杨念晴也是生平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受,额上冷汗沁出,睫毛都在发抖,双腿几乎软得站不住。

眼睛不能视物,其余感官变得格外敏锐,浓郁的香味萦绕在鼻端,好似桂花的甜香。

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也许才过一会儿,也许……已经过了许久。

终于,脖子上一轻。

“大侠?”杨念晴慢慢地缓过神,试探着叫了声,没听到动静,她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摸脖子,发现架在那里的刀已经不见了。

凶手真的放过了自己?

杨念晴转身背靠着墙,长长地吐出口气,慢慢地滑坐下去。

半晌,她又警惕地看看四周,扶着墙站起身,往巷子外跑。

刚跑出巷子,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洁白的衣袍好似夏日晴空里的一片白云,干净,潇洒,加上那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脸容,让他在满街行人中显得十分醒目。

俊眉紧皱,脸上没有了笑意,步伐比平日略快,他边走边扫视四周,眼神有些凌厉,似乎是在找人。

心头恐惧蓦然消失,胸口涌上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如潮水般,汹涌得像是要溢出来,杨念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这片潮水里了。

终于,她开口唤道:“李游!”

声音不大,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李游听到叫声,立即转脸朝这边看。

杨念晴红着眼圈站在巷子口,望着他。

见她安然无事,李游似乎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你……”

不待他说话,杨念晴猛地扑到他怀里,又哭又笑。

李游先是一愣,随即表情柔和下来,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背,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才柔声问:“出什么事了?”

杨念晴从他怀里抬起头,擦擦眼泪:“凶手,我遇到凶手了!”

李游微微变色,抬眸看她身后的巷子,便知凶手已经离开。他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责备她,只叹了口气:“下次别再乱跑。”

杨念晴“嗯”了声,羞愧地垂首:“我没看到他的样子……”

李游笑道:“想必是姑娘一声‘大侠救命’,吓得他掩耳逃走了?”

杨念晴气得推他:“你还笑话我!”

李游摸摸她的头发,道:“好了,有我在,不用怕,你先讲讲方才的事吧。”

看到那温暖明朗的笑容,杨念晴情不自禁地跟着弯了下嘴角,不自在地从他怀里离开,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李游若有所思:“他改变了声音?”

“对啊,”杨念晴静下心来,也动起脑筋,“他确认我失忆就走了,我觉得你可能猜对了,我跟本案其余几个死者不一样,他之前杀我只是个意外,也许是我撞见了他的秘密,他怕我泄露出去,现在知道我真的失忆,他就放心了。”

李游道:“人在危急时刻第一反应最真实,此人装作劫匪试探你,无疑是很聪明的,你下意识说姓杨,便证实了失忆的事。”

“我也聪明,我当时就反应过来了!”杨念晴得意地道。

李游失笑,捏捏她的鼻子:“遇上这种事,你还高兴?”

杨念晴拂开他的手,神秘地道,“我总觉得,他对我手下留情了,比起失忆,杀我灭口不是更保险吗?柳烟烟、楚大侠和冷夫人他们都被灭口了,凶手竟然会放过我,太不可思议了。就说昨天那个寂寞梧桐,他要是真想杀我,应该用立刻毙命的剧毒才对呀!他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吗,说不定他知道邱神医来这边,算准有人会替我解毒,他只是想警告我们别查了。”

李游蹙眉道:“他既然是杀人的凶手,就不会有多善良,这次或许是放过你,但也可能是意外,你不可因此掉以轻心。”

杨念晴“噢”了声:“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李游沉吟:“此事……”

杨念晴问:“你想到什么了?”

李游道:“我在想,他若想确认你失忆,也应该在你醒来之后,为何此时又来确认一次?你没有说出任何线索,就已证实失忆,他何须多此一举?”

杨念晴也愣了下:“为什么?”

“我之前以为是他没找到机会,但你方才说他不想杀你,我就想到,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李游看看她,“他对你下寂寞梧桐的毒,和确认你失忆,这个时间有些巧。”

“是来到这里之后,”杨念晴反应过来,惊叫,“难道我跟这个地方有关系?他担心我到了熟悉的地方会想起什么,所以又来确认一次?”

李游道:“只是怀疑,我会让老何调查。”

杨念晴其实也对这个身体的身份感到好奇,点头赞同,又想起一事:“对了,他身上有种很浓的香味,像桂花香,可我听声音明明是个男的啊,男人弄那么香香的干什么?”说到这里,她猛地吸吸鼻子,神情一变,拉着李游快走几步,拦住一个年轻妇人:“站住!”

那妇人连同丫鬟都吓一跳,丫鬟赶紧将妇人护在身后:“你们做什么!”

“就是这种桂花香,我认得!”杨念晴躲在李游身后,指着妇人,“她可能就是凶手!”

妇人吃惊:“两位弄错了吧?”

“胡说什么!”丫鬟怒道,“我们是清白人家,你才是凶手呢!”

李游苦笑,拱手赔礼,不容分说拉着杨念晴走开。

杨念晴不忿:“干什么呀,你怎么不抓她?看见美女就怕了?”

“那是香粉的味道,”李游放开她,“姑娘,很多女人都用这种香粉,真要抓,这城里就能抓出不下几百个人。”

杨念晴傻眼了。

李游叹道:“且不说香粉太常见,只说凶手如此谨慎,连声音都改变,更不该留下这种明显的线索,他很可能只是利用香粉味引你注意,好掩盖其他线索。”

杨念晴垂头丧气地点头:“也是。”

李游笑道:“还误会在下看美女?”

杨念晴红着脸道:“你本来就那样嘛,连女人用什么香粉都知道!”

李游也不与她计较,拉起她的手:“先回去找老何,看能否查到你的身份。”

杨念晴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了声,拖住他:“等等!我跟唐家大婶约好一起回去的!”

看她一惊一乍,李游好笑:“我已经告诉她们不用等了,走吧。”

杨念晴“哦”了声,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又拖住他:“等等!”

李游无奈:“又怎么了?”

“不急嘛,”杨念晴望望不远处的酒楼,又看他一眼,小声支吾,“我觉得何璧可能要绿了哦。”

“什么?”李游没听清。

“就是……”杨念晴哼哼着,飞快地道,“你朋友要绿了啊!”

她说得又快又含糊,根本听不清楚。李游苦笑:“姑娘,你确定是在说人话?”

杨念晴撇嘴,有点迟疑。曹玉人挺好的,自己也只是看到那一幕而已,根本不能确定,直说的话,会不会被误会成挑拨啊?想到这,杨念晴便打消了告诉李游的念头,但若是不管,又挺对不起何璧的……她转转眼珠,拉李游的袖子:“我饿了。”

李游看看天色,点头:“先吃点东西?”

“去那家!”杨念晴立刻指着酒楼对面的大饭庄。

李游失笑:“你还真有眼光,不是最贵的不去。”

“那当然,我受惊吓了嘛,需要补一补!”杨念晴振振有词,“你天天浪费新衣服,对我就这么吝啬!”

李游低头指着她的鼻子:“你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

“我知道,”杨念晴得意地仰脸,“朋友之间不用太客气。”

李游笑着摇头。

杨念晴高高兴兴地跟着他走进饭庄,特地找了个靠窗的桌子。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对面酒楼的大门,上菜、吃饭时间不短,曹玉跟那个男的应该还在里面,等他们吃完了出来,李游就能看到喽。

李游点过菜,见她望着对面,不由叹气:“姑娘,你到底是想来这里吃,还是想去对面吃?”

杨念晴回过神:“啊?”

李游指着对面的酒楼:“要不然你一直看那边做什么?”

杨念晴立即东张西望,掩饰:“哪有,我就是看风景嘛,看风景。”

.

这家饭庄非常有名,李游点的是他们的招牌菜,看得人食指大动,杨念晴“哇”地赞叹了声,拿起筷子正要开吃,忽闻喧哗声起,她好奇地朝窗外看,只见长街尽头尘烟扬起,一辆似曾相识的马车飞快驰来。

衣冠华美,不顾身份亲自赶车,那种我行我素任人毁谤的张扬之态,除了中二少年唐可忧,再无别人。

马车越来越近,车速也逐渐慢下来,终于停在不远处的街口。那边应该是条烟花街,两排楼阁精美,门前都挂着红灯笼,隐隐有丝竹声传来,此时虽是白天,却依然有姑娘站在楼上招揽客人。

唐可忧卷起鞭子,漫不经心地冲街口楼上的女孩子们挥了挥手,神情带了丝疲惫。紧接着,他翻身跃下马车,动作干净利落,引出一片娇呼声。

杨念晴咬着筷子,转眼珠。

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这些女人未必真的喜欢中二少年,大概更喜欢他的钱。

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杨念晴愣了下,赶紧放下筷子,用力拉开那只手:“干什么呀!”

李游叹气:“姑娘,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杨念晴道:“你懂什么,我是在观察!”

“哦?”李游意外,“不是看男人?”

“你这个人真肤浅,”杨念晴鄙夷,“我才不像你好色,我可是为了查案。”她停了停,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我要宣布一个重大发现,我觉得,这位唐公子就是个典型的中二少年。”

李游问:“何为中二少年?”

杨念晴得意地道:“就是自以为什么都懂,其实很幼稚的少年。”

李游道:“跟无知少女一样?”

杨念晴气得拿筷子敲他:“谁是无知少女!你全家都是无知少女!”

李游扣住她的手腕,笑道:“我有说是你么?”

心跳有些快,杨念晴飞快地挣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继续探头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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