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川扇,虽然因为这次的风波而略微担搁,但笙之介还是完成川扇的起绘,只剩亲自送给梨枝。当时他原本另有用意,打算邀和香前往,所以作得特别起劲,但现在因为其他原因而前往。

“我绝不插嘴你们的谈话。我会躲在暗处默不作声,请带我一起去。”

我想听听阿吉怎么解释——和香极力说服,由不得笙之介说不。

川扇的梨枝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尽管接受请托,要在她店里举办火药味浓厚的聚会,她却不显一丝惊讶。

“请使用二楼的苏芳之间。和香小姐与陪同的女侍可以在隔壁的木莲之间等候。那是打开拉门便可互通的隔壁房间。”

这场聚会,菜肴就不用说了,就连茶点也不必张罗。

“那我请晋介在楼下守着吧。”也许歹徒会逃走——梨枝补上一句。

“歹徒是吧。”笙之介不知怎么说才好。

“应该是歹徒吧。阿吉小姐不算,那位帮忙演这出戏的人不知人品如何。”

这时笙之介也开始思索此事。万一有人动粗或挥刀相向,只有他一位保镖实在不太放心。最好向武部老师坦白说明,请他帮忙。

经营私塾的武部权左右卫门马上一口答应,和笙之介一同事先到川扇勘查地形。

“请事先将船桨藏好。这样就不必担心歹徒搭船逃离。有一条从庭院直通池畔的小路,最好堵住那条路。”

“那我在路上摆一辆货车。”

“我就躲在楼梯下。希望晋介先生到屋外守着。笙先生会陪同在治兵卫身边吧?”

“是的。”

“绝不可露出破绽。老板娘说得没错,对方不单是弱女子。小看对方的话小心被反将一军。”

期望这场聚会的治兵卫或许只想严厉劝说一番,但现况愈闹愈大。

“笙先生,你斩过人吗?”

“不,没有。”

做好拔刀的准备,就如同做好杀人的准备。笙之介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他没有杀人的经验。

“武部老师呢?”

“我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有过一次经验。”感觉很不舒服——权左右卫门说。

“不过这次如果遇上这样的场面,绝不能犹豫。为了平安带回那位叫阿吉的姑娘。”

关于这次的事件,武部权左右卫门似乎比任何人都清楚状况。

“一名正值适婚年纪的姑娘与父母起冲突,而歹徒趁虚而入,想藉此发一笔横财。不管那姑娘的生母是否为歹徒同伙都没必要手下留情。知道吗?”

“我认为阿吉小姐思慕亲生母亲的那份心应该不假。”

“她母亲是否真能回应她这份心意,令人怀疑。也许阿雪想见阿吉,但不是以母亲的身分,而是以女人的身分。”

否则岂会想出用心爱女儿当诱饵的主意,来勒索三百两。

“就算是阿吉本人的主意,但如果她是为女儿着想的母亲,应该会晓以大义,加以劝阻。”

权左右卫门显得义愤填膺,这么一来就知道他是可靠的保镖了。

诚如三河屋的重右卫门所担心的,约阿吉出来见面费了一番工夫。治兵卫会说如果见不到阿吉就向官府报案,这套说辞似乎不如预期管用。阿吉认识治兵卫,深知村田屋与三河屋交谊匪浅,但她或许没把治兵卫放在眼里,料想他不至于真那么做。事实上,治兵卫也知道要是告上官府,后果不堪设想,情势对笙之介他们不利。

“不妙啊。趁歹徒逃走前要先找出他们的住处,强行硬闯吗?”

竟然想找阿吉当面谈清楚,治兵卫先生还真是滥好人呢——武部老师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这时,和香想出一个新点子。“这么做对三河屋有点抱歉,不过如果请阿吉小姐在断绝父女关系前再和胜枝夫人见最后一面,就再送他们三百两,这主意你们觉得如何?”

“用钱诱她上钩吗?”

“要看对方同不同意,藉此试探对方。”

再追加三百两,看阿吉他们会不会上钩。

结果有了好消息。不,这对三河屋夫妇来说或许是坏消息,但阿吉前来川扇赴约。就这样,舞台搭建完毕。治兵卫在苏芳之间静候阿吉。和香与随行的津多则待在木莲之间。武部权左右卫门与晋介各就岗位。厨房有阿牧,招呼阿吉的工作则由梨枝和笙之介负责。

如果此事圆满,就一并将这幕光景画进起绘中吧。正当笙之介胡思乱想时,阿吉正好到来。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抵达,阿吉来到川扇。一早不断下着小雨,天气潮湿闷热。从轿子走出三河屋独生女,她穿着一件肩口和下摆处绣有绣球花图案的和服,腰间系着云朵图案的衣带,双唇涂有浓艳的口红。

后头轿子走出阿吉的同行者,笙之介一看到他的脸,马上想到此人就是那天晚上的船夫。男子当时手执扁舟的船桨,背对着胜枝和笙之介,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容貌。他此时穿着一件清爽的条纹便服,轻轻用手指拂去进川扇前淋在身上的雨滴,动作显得很矫作。

“阿吉小姐,幸会。在下叫古桥笙之介。”笙之介站着行礼。“因为与村田屋老板认识,此次前来见证。关于这次的事件,在下并非今天第一次担任见证人。”

笙之介面向那名身穿条纹便服的男子。

“那晚在下与你在大川的扁舟上见过面吧?”

“哦,原来是当时的武士啊。”男子露出和善的笑脸。此人肤色白净,一点都不像船夫。他抬起手抓脸颊,手指相当修长。“当时冒犯了。我叫传次郎,只是无名小卒。哎呀,三河屋请来的保镖原来是位威风凛凛的浪人先生。”

他说“浪人先生”的口吻带有挖苦。笙之忽然在意起自己褪色的裙裤。

“哥,”阿吉朝男子投以严峻的目光。“用不着多说。我们快点处理完这件事。”

她的下巴微微往前突出,嘴角有颗黑痣。细长的双眼带有一丝凶悍。虽然称不上美女,但带有一股媚劲,她这种长相正是男人喜爱的类型。

“别那么急嘛,难得到这么雅致的河船宿屋。”传次郎朝梨枝笑道,毫不掩饰地露出欣赏女人的眼神。“而且老板娘又是位美人。”

“谢谢您的赞美。”梨枝娴雅地行礼。“请进,座位在二楼。”

梨枝在前方带路。笙之介跟在后头,朝躲在楼梯深处的武部老师使个眼色。武部老师不发一语地颔首。治兵卫人在苏芳之间,一见阿吉到来立即端正坐好。

“阿吉小姐,看您似乎一切安好。”治兵卫打从心底松口气。

不过阿吉好像无心搭理治兵卫的感慨,她环视包厢道:

“我三河屋的爹在哪?我娘应该也来了?”

治兵卫眯起眼睛,听着她凶悍的口吻,“您到现在还称呼三河屋夫妇爹娘啊?”

阿吉明显摆出不悦之色,站着不动,传次郎催她坐在治兵卫对面。

“真抱歉,我们也劝她别生气,但阿吉就这么固执。”

男子虽然一副嬉皮笑脸,但皮笑肉不笑。

“你哪位?”治兵卫问。

“那阁下又是哪位?不好意思,我们对三河屋的生意不太清楚。”

阿吉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人是常在三河屋出入的租书店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常对我们家的事发表意见。”

我爹到底在哪——阿吉高声喊道。

“他说只要我和我娘见面,就能断绝亲子关系,所以我才专程前来,但他现在在哪?”

“就这样断绝亲子关系,真的好吗?”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问题,我再也不会回三河屋了。”

“胜枝夫人因为担心你,变得骨瘦如柴。”

“管她瘦不瘦,都和我无关。我现在和她没半点关系。”

传次郎嘴角轻扬,“真不好意思。如您所见,年轻姑娘一旦闹起脾气来根本拿她没辙。”

在下是阿吉的哥哥——男子刻意恭敬地低头鞠躬。

“阿吉的亲生母亲阿雪是家父的续弦。阿吉算我妹妹。虽然我这妹妹个性刚强,不过既是自己的手足,我自然很疼爱她。”

原来他们这伙人是这种关系。阿吉的亲生母亲阿雪除了有染病在身的丈夫,还有一个儿子。

“兄长自然希望妹妹过得幸福。三河屋夫妇或许有诸多话要解释,不过当事人阿吉的态度诚如各位所见。所以……您是村田屋老板吧?”他向治兵卫讨好道。“让您这位外人这般劳心劳力,真过意不去,不过可否请您高抬贵手,让阿吉回到我父母身边?”

传次郎比手划脚,滔滔不绝,衣袖就此往上卷。他左手手肘以下裸露在外。笙之介发现上头有消除罪犯纹身的痕迹。难道这家伙有犯罪前科?

传次郎也注意到笙之介发现纹身。不,他是故意展现出来。他动作古怪地轻抚衣袖,再度嘴角轻扬。

“家父肺痨缠身,后母阿雪终日劳心劳力,身子骨孱弱。光靠我一个人赚钱,只能勉强供他们糊口,药也买不起,所以才请阿吉帮忙,说来实在颜面无光,但她们毕竟有一份母女情。”

一会儿说外人,一会儿说母女亲情,如此一再反复,真教人恶心。阿吉难道完全感受不到吗?这名男子的可疑行径,她难道感觉不出吗?

“村田屋老板,我爹娘在哪里?”阿吉始终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我想快点解决这件事。还是说,你们要给钱,其实只是诱我前来的权宜之计?”

她鼻头向天,重重哼一声。

“这很像是他们会做的事。就算来硬的,也要把我带回三河屋吗?不好意思,不管怎样,本姑娘今天不会回三河屋。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我有我真正的爹娘。”

笙之介偷偷窥望治兵卫的侧脸。这位爱管闲事的租书店老板此时的表情,仿佛阿吉一字一句全重重打在他脸上。

“你这么憎恨你三河屋的父母吗?”

他维持同样的神情,语气平静地问。阿吉的眼神略显动摇,想出言反驳却说不出话。

“你完全感受不到半点亲情吗?他们细心呵护你,把你养到这么大啊。”

“细心呵护?”阿吉旋即眉角上挑。“那哪是细心呵护啊!你这样不行,那样不好,你这不成材的女儿,他们总对我百般唠叨,成天说教!”

“这也是希望你日后成为一位像样的三河屋老板娘。”

“就是这样。他们只重视三河屋。至于我,他们当我是继承家业的道具。”

一个好用的道具——阿吉咬牙切齿地说道。

“干脆从其他地方捡更好用的道具回来不就好了吗?反正他们就像捡小狗一样捡走了我。啊,不对,应该说我就像小狗一样被他们捡走了。我娘就像狗一样被赶出三河屋。”

阿吉讲得气喘吁吁。治兵卫缓缓颔首,状甚悲戚。

“这样啊。你不能原谅重右卫门先生和胜枝夫人,因为他们拆散你和阿雪女士吗?”

“没错,这还用说吗?我娘当时投靠无门,他们还把她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色老头。”

真是太过份了——传次郎像感同身受般在一旁帮腔。

“我完全被蒙在鼓里。遇见我娘,听闻真相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逃出三河屋了。”早知道我娘吃了这么多苦……阿吉含泪说道。“想到我娘从三河屋那里受到的对待,区区三百两还算便宜。原本想就这么和解,他们竟然还罗哩罗嗦的。”

阿吉拿出怀纸拭泪,按向嘴唇的口红。治兵卫重重叹口气。

“我说阿吉小姐。”治兵卫开始搬出阿吉小时候到最近他所知道的一切,说明三河屋夫妇与阿吉间的情谊,绝非像捡回一只小狗养大般肤浅。

治兵卫的声音传进阿吉耳中,但没传进她心里。治兵卫讲得愈多,她的神情愈是顽固。最后她索性把头转向一旁,鼻头朝天,不时斜眼瞄向一旁的传次郎,互使厌恶的眼神。

最后治兵卫终于投降了。

“阿吉小姐,你……”我很替你难过——治兵卫低语。

“你要怎么难过,请自便。跟我没关系。”

“你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家吧?不打算跟你娘道歉,告诉她其实自己根本没被绑架,抱歉,欺骗了她吗?”

“抱歉,欺骗了你——该这样道歉的人是你吧。”阿吉怒不可抑地回嘴。“我可要说一句,我当初离家时原本想拿钱就走。说不想让胜枝知道,特别演出这出绑架戏码的人是爹。我离开时其实有好多话想对娘说,甚至想赏她一巴掌。”

好了好了,别那么激动——传次郎伸手搭在阿吉背后。

“用不着那么生气。这位先生只是负责居中协调我们和三河屋,你不能紧咬着他不放啊。这么一来,你就真变成一只狗了。

传次郎抬眼望着阿吉,笑着说道;阿吉则紧紧握拳。

“村田屋老板。”传次郎看着治兵卫。“这样谈下去谈不出结果的。我们进一步谈正事吧。”

治兵卫看脏东西般眯起单边眼睛。“怎么进一步谈?”

“那还用说吗?”传次郎望向隔间的拉门以及刚才走过的房间。“三河屋老板和老板娘都在这吧?他们躲在某处观察这里吧?因为他们心爱的女儿都到这里来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在呢。快点让他们面对面,把该给的东西给我们,很干脆地结束这场聚会吧。”

治兵卫眉眼低垂,双手并拢置于膝上。“好吧。”他抬起眼低声说道。

传次郎眉开眼笑。“这就对嘛。”

“不,传次郎先生,阿吉小姐的哥哥,请你不要误会。”

“咦?”

“今天只有我和这位古桥先生前来赴约。三河屋老板不在这。胜枝夫人则卧病在床,重右卫门先生很担心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塌,由我当代理人。”身为他的代理人——治兵卫突然加重音量,瞪大眼睛。“如果阿吉小姐未回心转意,这约定便不算数,就算没和三河屋老板见面也无所谓。我们撤消这项约定。”

“什么?”阿吉脸色骤变。“撤消约定?这什么意思?那笔钱怎么办?”

“如果你问钱的事,你应该早就收过三百两了。那算赡养费。”

“之前不是这么讲的吧!”阿吉口沬横飞,几欲扑向治兵卫,没半点年轻女孩应有的韵味。传次郎不见原本温柔态度,他一把抓住阿吉颈后的衣领拉她回来,接着猛然趋身向前。阿吉一个踉跄,抵向地上的榻榻米。

“村田屋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找来这里,要我们空手回去吗?”

治兵卫回瞪对方,不被气势震慑。“这也无可奈何。我没上官府告你们,你们就该庆幸了。”

传次郎卷起衣袖逼近治兵卫,他立起单膝,不但露出手臂的罪犯纹身,甚至完全显露真面目。

“我才不怕官府!我又不是掳走别人家女儿,阿吉是阿雪的女儿。一名被养父母虐待、终日哭泣的女儿,她想见亲生母亲,我只是帮她忙,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既然这样就别大呼小叫。你们走吧。如果轿子走了,我马上帮你们再叫两顶过来。”

传次郎原本鼻翼贲张,满眼血丝,极力展开恫吓,但表情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他收回立起的单膝,重新坐好。

“村田屋老板,你可真不简单。”他喉中发出轻笑,指着治兵卫衣服的鼓起处。

“我们说好的三百两,你明明就带在身上,好端端地收在怀里。喏,没说错吧?”

治兵卫怀里确实藏着三百两。这样他竟然也能发现,难道这男人闻得出钱的气味?

“废话不多说,我们就来谈谈怎么活用这笔钱。”

感觉到传次郎的声音有异,阿吉频频眨眼,面露不安。

“哥,你在说些什么啊。”

传次郎没搭理她,紧盯着治兵卫。

“村田屋老板,我呀,其实一点都不恨三河屋夫妇。我爹和阿雪也是,毕竟都事过境迁。永远带着仇恨根本无济于事。”

“才不会呢。哥,你别乱说。”

“你少插嘴。”传次郎头也不回,语带不悦地说道,他单边脸的肌肉歪斜,朝治兵卫一笑。“我说村田屋老板,我也是我爹的儿子,我懂什么是亲情。我做个提议,你看怎样?如果你把怀里的三百两送给可怜的阿雪,我就直接把阿吉还你们。”

阿吉此时已超越不安,改为恐惧。她喉咙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紧紧抓住传次郎的肩头。

“哥,别再说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传次郎一把抓住她的手并从肩上移开,此时他根本懒得回望阿吉,仅仅盯着治兵卫——应该说是治兵卫怀里,不会栘开。

“不要,我不要回三河屋!”

传次郎转头望向呐喊的阿吉,怒吼道:“你很吵吔!”

他粗鲁地甩开阿吉,用力推她一把。阿吉向后飞倒,跌落地面。

“你干什么!”

笙之介作势拔刀,传次郎陡然伸掌比在他面前。

“哦,你可别冲动,浪人先生。”

现在大打出手就太不识趣了——传次郎面带奸笑地说道。笙之介很想一拳打在他脸上,但治兵卫制止他。

“笙兄,你冷静一下。我们不妨听听传次郎先生的想法。”

“果然还是你比较上道。不像这位三流武士。”传次郎开心地轻笑。“我要的不外乎就是那个。你们乖乖交出三百两,我收下后再把阿吉还你们。你们就带她回三河屋。”

哥——背后传来阿吉轻若细蚊的声音。她发髻凌乱,脸色惨白。传次郎转头望向阿吉。

“喂喂喂,干么摆出那种脸啊。阿吉,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

他一脸得意地说起教来。“你乖乖待在三河屋里,早晚会得到好夫婿,三河屋的财产全归你所有。我在那之前会好好照顾阿雪。你想来的时候再来看她就行了。要是你肯找个房子供她住,我还可以让她住你家附近呢。”

“哥——”阿吉重复唤道,“我娘她……我娘对这种安排……”

“不会接受吗?你可真傻,所以我才说你是完全不懂人情事故的小鬼。真受够你了。”

听见传次郎的叹息,治兵卫仿如戴面具般没任何反应。

“阿雪也是,有你这么一位娇生惯养、没拿过比筷子重的东西,又没半点用处的女儿在身边,不如直接拿钱比较好。阿吉,你只是我们的累赘。”语毕,传次郎眉毛轻挑。“要是你和三河屋断绝亲子关系,那就真的是个累赘,但若你是三河屋的继承人,日后可就大有用处。”

“可是,我想和我娘……我的亲娘……”

“没错,阿雪是你非常重要的亲娘。她的女儿向她尽孝也算是人之常情吧?那到底该怎么做?就用你那空空的脑袋好好想一想。”

传次郎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对薄唇动个不停。笙之介感觉有血从他口中的齿缝滴落。那是阿吉被传次郎用牙齿咬得粉碎的内心所渗出的鲜血。

“村田屋老板,我们干脆就这么说定吧。”

传次郎厚着脸皮伸出手掌想握手,治兵卫一笑,接着突然朝他脸上吐口唾沫。传次郎发出一声怪叫地后仰。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做。阿吉小姐,这下你明白这家伙的真面目了。”

你这个浑帐!传次郎咆哮着起身,变魔术般从条纹便服的胸前衣襟取出一把匕首。治兵卫见白光闪动,略显怯缩。传次郎趁势往后跃开,一把抓住阿吉,接着立起单膝,架住阿吉的脖子并用匕首抵向她喉咙。

“奉劝你们别乱来。否则我会毁了你们宝贝阿吉的这张漂亮脸蛋。”

阿吉瞪大眼珠,全身僵硬,泪水扑簌流下。“哥,我……”

“村田屋老板,把钱丢来吧。不过这次的生意不算数。阿吉我带走了,如果还有事找你们会改日再联络。”

传次郎兴奋地笑道,治兵卫从怀中取出装三百两的包袱抛向他脚边。包袱由治兵卫亲自打包,打结处还绑上纸绳。

“阿吉,去捡钱过来。”

阿吉无法动弹,她的手臂无比僵硬紧绷,只有手指在颤抖。

“那是你和你娘很重要的一笔钱啊。你慢慢伸手去捡,这点小事总办得到吧。”

阿吉阖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移动手臂,颤抖的指尖碰到装着三百两的包袱,然后拉近握住。

“真听话,要拿好哦。”传次郎站起身,他用阿吉当人质,缓缓退向包厢门口。阿吉活像湿透的衣服般一路拖行。笙之介手中的刀锷微微离鞘,双脚贴地而行,逐渐缩短与传次郎的距离。

“哼,你这种三流武士哪砍得了我。”传次郎嘲讽笙之介。“你那瘦弱的手臂就算用力挥刀也砍不中我,只会不小心削掉阿吉的鼻头。你小心一点啊。”

就在这时。

“卑鄙小人!”

一阵刚劲有力的声音传来。那是和香。

突如其来的女声,还是位年轻姑娘的喝斥声让传次郎大为震惊。就在这短暂的刹那,他架住阿吉的手臂微微松手,目光四处游移,寻找声音从何传出。笙之介猛然一个箭步向前,他并非使刀,他一拳击向传次郎心窝。同时武部权左右卫门一脚踢翻隔间的拉门冲进来,用刀鞘击向传次郎。

“哥!”阿吉一脱身便放声叫道。包袱掉在榻榻米上,多亏纸绳才没松开。“哥!快逃啊!”

笙之介和武部老师两人合力压制传次郎——理应是这样,但笙之介在下个瞬间头冒金星,一阵天旋地转地一屁股跌坐地上。

“你干什么!”

武部老师厉声喝斥。阿吉竟张口咬向老师。

“别杀我哥!哥,求求你,快逃!”

传次郎按着心窝发出低沉呻吟,弓着身子逃出房外,快步冲下楼梯。

“晋介,要小心!对方手中握有匕首!”

武部老师朗声大叫,极力挥动双手想甩开阿吉。虽然她是弱女子,但被她卯足劲紧抱不放还是很伤脑筋。

“阿吉,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放他走?”

“阿吉小姐!”治兵卫也过来帮忙,努力想拉开阿吉。这时笙之介好不容易让双眼重新聚焦,恢复清醒,但脑袋右侧头痛欲裂,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振作一点,古桥先生。”

身旁是今天戴着蓝染头巾的和香,她轻抚笙之介隐隐作疼的头部。

“我到底怎么了?”

“你被阿吉小姐用装有三百两的包袱打中,疼吗?”

阿吉伏卧在榻榻米上啜泣。

“你哥哥是吧?”

津多扶起踢倒的纸门,重新嵌进门槛后来到一旁。她俯视阿吉那张大脸,表情无比扭曲,犹如发现跑进米瓮的象鼻虫。

“我看他不光是你哥,也是你男人吧?说得更明白点,你已经是那个杂碎的女人。”

咦?众人一愣,津多对众人的反应感到惊讶。

“否则她怎么会不惜张口咬老师也要让对方逃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

津多的眼神无比冷峻。“真是的,你彻底被他骗了。你打算怎么办?”

阿吉不理会津多的询问,一味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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