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某一天的上午五时左右。天空刚刚发亮。织部佐登子在南青上六丁目下了出租汽车。这一带集中着大宅邸。拂晓的住宅区里没有一个行人。佐登子穿着黑色毛衣和灰色裤子,用黑色头巾包住了脸。她环视了左右,停在挂着“加藤”名牌的宅门前。

这里是方眼纸形街道的一角。加藤家的长长的围墙与另一家围墙连接起来,一直延伸到下一条街道的交叉点。所有的宅门和窗还紧闭着,仍保持着夜晚的宁静。围墙里的树丛现出一片浓重的墨绿色。

佐登子走到加藤家围墙的尽头。连接的墙是福岛家。乍看起来两家没有界限,但细看起来有一个宽四十公分左右的小巷把两家分割开来。佐登子到了加藤和福岛两家间的小巷进口处。

“早安!”听见男人的低沉的声眘。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小巷里。

“早安!”佐登子向出来迎接她的不相识的男人鞠躬。

“请!”男人拧亮手电筒。在昏黄色光圈里飞舞着小的灰尘。“路窄,请当心!”男人说。

走在前面的男人把电筒向后伸照着她的脚下。这是个只能斜着身子走路的小巷。加藤、福岛两家的白色高墙压挤着身子。手提包被卡住了。佐登子把拿着手提包的右手往前仲开,但还是不时发出手提包蹭墙的声音。男人的后背和电筒光线在佐登子前两摇晃着,有时停下来等她。总算到了小巷的尽头,前面有爬满绿藤的红褐色砖墙挡住了去路。小巷向右拐过去,手电筒的光线引向了另外一个小巷。右侧是长长的砖墙,占了一个街段的三分之一,这就是加藤家的后墙。砖墙中间有带小格子的门。

“请!”

高个子男人领着佐登子往里走去。里面是树木茂盛,幽暗的后院。男人走在她的前面。花草丛中显现出白色的铁线莲的轮廓,繁茂的树荫里棕榈的黄色花穗低垂着。

这里是一座象旅馆一样大的建筑物。二层屋顶的复杂结构显示出,里面有很多房间。楼下两旁屋顶也向两边扩展开去。

天逐渐亮了。领路的男人关闭了手电筒,随手拉开了扇门,从屋里流泻出耀眼的灯光。这是一间厨房。厨房象饭馆一样宽敞而明亮,有五六个女佣人宛如战场的战士一样飞快地干活。有倒茶的,托着盘子往里走的,有洗碗的,也有盛饭、分菜、摆筷子的。领路的男人带佐登子走到走廊,推开了房门。这是六张铺席大小的房间,屋里放着旧衣柜和碗厨以及箱子等各种家具。

“这里是储藏室。把您请到这样的地方很对不起!”

男人把佐登子请到坐垫上,他坐在她的对面。

“您好!我是寺西的秘书外浦卓郎”外浦很礼貌地问候着。

“您好!”佐登子向外浦行礼。“久仰大名,我是织部。那边叫我来的。”

“知道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外浦的眼角漾出一丝微笑。

“这么早来不容易哇!”

因外浦了解佐登子的身份,他的语气有些随便。

“没有什么,为了完成嘱托做了些思想准备来的。”佐登子也微笑着。

“走那个小巷的时候吓坏了吧。”

“有点紧张。”

“噢,那个手提包上沾了白色粉末啊。”外浦注视提包说。

佐登子把手提包拉到跟前看了看,“啊哟!”赶忙拿出手帕擦拭着它。

“手提包蹭了白墙,沽上了水泥沫了。小巷路窄我本来是很经心的,但还是……”

“房屋后面的围墙已经旧了。您的手提包好象是新的。让您走那样的小巷把它弄脏了,很对不起!”

“不,这是我不留意沾上的。”

“您的车呢?”

“坐出租车来的。凌晨有流动的出租车。”

“回去的时候也坐出租汽车好。我把您送到有车的马路边上。”

“已经天亮了,我自己叫车吧。”

外浦看了看手表,然后说“先生还在睡觉。”

“……”

“四个会客室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都等着先生起床哪。大部分人是来陈情的,也有议员来办事,还有赶早班抢新闻的记者。您已经看见,厨房里那样忙忙碌碌,就是为了招待这些客人。”

不愧是强有力的派系领袖寺西正毅的住宅啊!织部佐登子一面首肯,一面惊叹。

“前门的客人总是很多。为了避开这些人的耳目,只好领您走这样的后门了。”寺西正毅的秘书外浦卓郎对佐登子说。

秘密来客领后门进来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避开来客的耳目了。大政治家的住宅正门附近有派出所,住宅前随时有新闻记者和周刊杂志记者,他们常常从凌晨起查看寺西家的来客。尤其寺西正毅是今秋预定的现总理桂重信的接班人,是被新闻记者称为“政界台风旋涡的中心”,因此对公馆的监视也更加严密起来了。

外浦继续说。

“虽然很过意不去,但在这个储藏室里谈话还是最方便的,不只是您,所有需要秘密会见的人,都请他们走您刚才辛辛苦苦走过来的那条小巷,然后请到这个肮脏的储藏室。”

“真不容易!”佐登子从心眼里这样想。

“我出去一会。”

外浦突然站起来推开门走到走廊。从门外传来了走廊上匆忙来往的女佣人们的杂乱脚步声。外浦托着红茶银盘进来了。

“请!”他双膝跪在席上请佐登子饮用。

看来,对秘密来客,连女佣人也不能靠近了。

外浦秘书第二次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方方正正的纸包,跟随在后面有一位近五十岁的妇女。佐登子看到那位妇女,立即从坐垫上下来。她知道,这位戴精细银丝眼镜的面容丰满的中年妇女,就是寺西正毅夫人文子。

“早安!”佐登子把双手放在蒲席子上行礼。

“早安!”寺西夫人用有力的声音回答。

“我叫织部佐登子,初次见面。”

“我是寺西的妻子。”夫人落落大方地回答。

“这么早来,非常对不起!”

佐登子感觉到文子夫人的视线盯在跪拜着的自己背上。她能想象得出,这一双眼睛带着什么样的神情。

“辛苦了!我丈夫随随便便地叫你凌晨到这里。对不起!”

说话还算客气,但有些对佣人说话的口气。

“哪里的话,不敢当。”

“我丈夫还在休息。”

“真对不起!”

“不,没有关系。我丈夫已经把事情告诉过外浦先生和我了。”

“麻烦您了!”

“织部女士请随便一些吧。”

在有力的声音鼓励下,佐登子抬起了头。织部佐登子第一次从正面看到了夫人的面容和身材。是个丰满的身材,穿着蓝布底色上印染着红色小花图纹的连衣裙,她从早浓装艳抹,为的是接待从拂晓起蜂拥而来的政治家和本派的议员、参谋以及请愿者和选区的代表。她的这副装扮使一大早奔到这里来的人们醒目提神。夫人看着佐登子的脸。佐登子为了办事的需要,几乎没有化妆,只是穿了一件不显眼的黑色毛衣。

“听说在银座有店?”文子夫人以平易近人的口气问。

“是。”

佐登子意识到,夫人那专心犀利的目光里包涵着一种评价。她似乎听见夫人自言自语地说:“接客行业的女人,平常是不大化妆的清水脸,这大概是真的。这女人也是。”

“夫人,”外浦从旁低声说,“是不是可以交给她?”

文子夫人长着一副薄薄的嘴唇。看相的人说,薄嘴唇的女人是爱说话的。外浦秘书从旁提醒夫人,大概是怕夫人对经营俱乐部的佐登子感兴趣而忘记该办的要紧事。

“噢!噢!对了!”文子夫人听从了秘书的话。“外浦先生,您把东西交给她吧!”

“遵命!”

外浦卓郎把刚才抱来的纸包递给了佐登子。里面好象有几本书,用报纸包装起来,粗橡皮筋捆绑着。

“请收下。”外浦把纸包交给佐登子。

“我是被派来的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东西确实领到了,今天万无一失地把它送到那边。”佐登子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四个纸包,郑重地说。

“我们也一样……”外浦秘书笑着说。

他用复数第一人称“我们”,当然是包括文子夫人在内的。“寺西交给我的时候没有说纸包里有什么东西。他只交代说,交给派来的人。”

“谢谢!”

佐登子看了看四个纸包,然后把旁边的手提包拉到身边,打开拉锁,把四个包分放在上下两层然后拉上拉锁。这时,佐登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了片刻,向外浦说:

“我不过是派来的人,要不要写收条?”

“织部女士当使者,不会有差错的!寺西接受时也没有交收条,用不着写了。”外浦低声说。

“谢谢您!”

佐登子要告辞时,在一边盯视着她举动的文子夫人突然说:

“织部女士,那是最新设计的奥斯特利奇手提包吧?美极了!”

佐登子没有想到文子夫人对自己的手提包如此感兴趣,使他慌神起来。

“把那个给我看看行吗?”夫人随便说。

“是,不过……”

佐登子在犹豫。这是因为随意拿给她觉得有些失礼,而且包里装着刚接过来的东西。

“可以吧?”夫人伸出一只手。

佐登子双膝着地,俯身把席子上的手提包推到夫人跟前。提包里有“东西”,很沉重。

夫人就近细细地看着奥斯特利奇手提包:

“是摩拉比特,就是漂亮。”一面说一面用手摸摸,仔细地看它的两面。

“外浦先生,你是百事通,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手提包的知识?”夫人看着身后的秘书说。

“不,我什么也……”外浦退缩起来了。

“是呀,你们先生们不会懂这些事的。摩拉比特是法国有名的手提包设计师。据说他设计的提包被人们视为最高级品。”

“啊,是吗?”

“你看有这么多斑点吧。这些痕迹是拔掉了驼鸟羽毛后留下的痕迹。这个班点太大了不好,太小了也不好,斑点越多才是高级品!”

“难懂呀!”外浦跟夫人一起察看着手提包。“而且斑点的间隔要同这个一样匀称才好。”

“喔!”

“在奥斯特利奇产品里最难得的是这么大的旅行包型手难包,需要好几张驼鸟皮哪。把皮上最好的部分取下来,把它接成象一张皮一样天衣无缝,才是高级品。你看,这个手提包的左右斑纹的差异很小吧!”

“造型也蛮好,是最新式的设计啦。”夫人一边赞叹,一边看着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的佐登子。

“相当贵吧?”

“……”

“要失礼啦,是九十万元?一百万元?”

佐登子低下头。“这个……这是人家送的。”

“啊哟!”夫人睁大了眼睛。

文子夫人一听名贵的奥斯特利奇提包是赠品,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一会儿又显露出别有用意的微笑。

“有人给你赠送这种高级礼品,你真是幸福罗!”

夫人的亲昵语气里包含着这种推测:

送礼物的人定会是佐登子情人。也许,此人把佐登子派到寺西公馆。

佐登子对夫人的猜测只好暗中付之一笑。夫人当然不会知道赠送礼物的人是川村正明。其实,佐登子根据包装纸上的商标,向日本桥百货公司打了匿名电话,问清了提包价,并按照店员所描述的买主特徵,断定此人是锅屋健三。

佐登子买了招待券,是一种对奥利贝顾客尽情义的举动。而且她对出了名气的年轻势力集团感兴趣,是带着看热闹心情去的。锅屋再三长叹说:“川村是个好男子,可惜没有钱。”佐登子心里明白,锅屋和川村的打算是,想走财色双收的捷径。进攻信号是摩拉比特的奥斯特利奇手提包。川村这位天真的二世议员,装扮得象个风流公子,自认为无人不爱的美男子。川村到青叶台,以车子开回去了的借口,想长时间停留在佐登子家。所有别有用心的顾客都是一样。而且,这些顾客象川村一样釆取了速战速决的手段。佐登子为了对付这类人,常常事先同波子打通电话联系,让波子装作“偶尔来玩”的办法救出佐登子。波子的这种“无意干扰”,不仅使别有用心的顾客得以保全面子,而且佐登子也可以度过难关,从而对她抱有好意的顾客长久维系在店里。这是织部佐登子的一种经商手腕。

“织部女士,我很想到你的店里玩一玩。”文子夫人忽然想起了似地说。

佐登子吃了一惊,“请!请!”

虽然这样答

应着,但心在砰砰地跳。总觉得,夫人无意中说的话语里包含着某种深意。

“铺子在银座的什么地方”

佐登子告诉了她。夫人又问。

“客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不好说政治家,所以含混地说:

“经营企业的先生们偶尔来。”佐登子举了两三个公司的名称。

“是么?是高级铺子么?”

文子夫人低头沉思在想象“奥利贝俱乐部”的内部场景。

“跟丈夫一起去好不好呢?”

夫人的话使佐登子大吃一惊。

“先生……要来?”

“不行吗?”

“不,不,哪里的话,象做梦一样。如果承蒙寺西先生伉俪光临,不胜荣幸之至!”

文子笑了笑。

“说真的,比起夜总会,我丈夫更喜爱赤垠和新桥的饭店。这一带饭店就象别墅一样。尤其这些天,每晚都有会议。”

因为大选临近了,寺西正毅好象正忙于与各派进行恳谈。

“我丈夫不大习惯到夜总会。外浦先生是不是?”

“这个……”外浦慎重地保留了意见。

“夜总会他肯定不会感兴趣的,年纪已经大了么。”

“……”

“外浦先生,我一个人去不合适。邀请两三位太太一起去,那时你当保镖兼向导好不好?”

“是……”外浦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文子夫人去“奧利贝俱乐部”的话头,也许是因为外浦秘书没有答茬,没有再谈下去。

“时间不短了。”外浦看了看手表,向夫人暗示谈话该结束了。

“对,对,耽误你了,对不起。”

“哪里的话,是我打搅您了!”佐登子做了深鞠躬。

“再来玩吧。”

“谢谢。”

“过些时候我要去你的店看看。”

“不敢当。”

“路上多加小心!……那就请外浦先生……”

“是。我送到马路。”外浦站了起来。

“再见啦。”夫人站起来笑了笑。她的银丝镜架闪闪发亮。

“告辞了。”佐登子又一次鞠了躬。

“阿秋,阿秋!”夫人呼唤着女佣人“厨房里的事快完了吧!”

晨光布满了天空,后院的树丛沐浴在朝霞中。

外浦打开后院的格子门,织部佐登子跟在后面。他们又走进了那条小巷。来时空空的手提包现在觉得很重了。

“到大路前我帮你拿吧。”外浦伸出了手。

“对不起!”佐登子马上把手提包交给了他。外浦把手提包顶在头上,用一只手扶着它。

“不会碰到墙上吧?”外浦不安地说。

“不要紧的。反正我已经把它蹭坏了。”佐登子边笑边细声说。

外浦斜着身子象螃蟹横行一样一步一步挪动着。右邻加藤家的墙里传来了六点钟广播的电视新闻,从左边的福岛家传来小孩子打闹的欢声笑语。突然外浦头上的手提包发出了响声。

“啊,不好。”外浦感觉到手提包碰到了福岛家的墙,他慌张起来。

“不要紧的。外浦先生不用担心,请走吧。”

派织部佐登子到寺西公馆的那个人向她说:“寺西正毅先生的秘书外浦卓郎君,年四十八岁,东大法律系毕业。原经济新闻社记者,是在财界中有很深渊源关系的和久宏先生的秘书。寺西先生求和久宏先生,把外浦君暂借给他,做自己的特别秘书。谈妥后,寺西先生为了这番好意,还特地带文子夫人到和久宏先生那里面谢过。由此可以看出,寺西先生是何等重视外浦君。

“这是因寺西先生和财界的关系比较薄弱,于是寺西先生想把外浦君当作沟通财界的渠道。外浦君把从和久宏先生那里打听来的财界动态通报给寺西,又把从寺西先生那里得到的政界情报传达给和久宏先生。寺西先生是政界首领,和久宏先生是财界的无冕之王,他们之间交换的都是最核心机密情报。加之,外浦君又善于分析形势。

“寺西先生从外浦君那里得到的好处,不只是交换政财界的绝密情报,而且想通过和久宏先生在财界扩大政治活动资金的来源。在这个方面,外浦君也发挥了巨大作用。现已内定,寺西先生今秋从桂总理接受政权的禅让。财界的主流趋势是支持寺西先生上台,为此外浦君正在事前广泛搜集着财界的要求和希望。

“寺西先生同财界的接触持慎重态度。因此目前与有影响的财界人物接触,将会刺激其他派系,连本派干部也有不同看法。在这些方面也用得着外浦君。秘书就不那么显眼,便于采取秘密行动。对寺西先生来说外浦君是多么的重要。

“到了寺西公馆后,外浦君交给你两千万元,是一万元一张的钞票,可能用报纸包好的。你事先准备好东西,为了不引人注目,最好拿妇女用的大提包……”

佐登子一面看着头上顶着奥斯特利奇手提包,在小巷里斜着走的外浦卓郎的背面,一面回想起哪个人的嘱咐。前面走着的这个人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大秘书?那象螃蟹一样横着走路的姿势令人发笑。不过跟在他后面的自己的姿势也是一样“小巷里爬着两只螃蟹!”但是外浦的滑稽的模样反而使佐登子觉得外浦靠得住。对他的认识是那个人传达给她的。

到了小巷出口,马路上驰过黑色的汽车。外浦停下来,从头上拿下了手提包。

“对不起,不再远送了。”

他把手提包交给了佐登子。浅黑的脸,大大的眼睛,充满笑意的眼睛招人喜爱。佐登子第一次在明亮光线下,这样近处看着他的脸。

“多谢了!”

“领你走狭窄偏僻的小巷,又从后门进到厨房旁边的储藏室,受惊了吧!”

“不,反而觉得好玩!”

她又觉得“好玩”这句话不妥当换了语气:

“因为先生的夫人没有架子,所以觉得轻松多啦。是位爽朗而平易近人的太太啊!”

“是一位爽快的人!”

“真的,能请夫人到店里来么?当然先生是不能来啦。”

“这个么,还不知道。”秘书歪着头徽笑。

“外浦先生当保镖,领夫人们来,那就不知会多高兴啦。”

“我向夫人转达你的话。”

外浦第一次大声笑了,因脸色黝黑,洁白牙齿显得特别耀眼。他很快止住了笑,用手指着说:

“沿马路向左边走二百米左右有派出所。在那里可以叫出租车。”

“多谢了!”

“请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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